首页 -> 2004年第12期
解读《荷塘月色》产生的糊涂
作者:徐胜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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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讲授《荷塘月色》(以下简称《荷》文),阅读过一些评论文章,不是越读越清晰,而是越读越糊涂,只好向专家们求教。
《荷》文有多种解读,我只向学生介绍了两种: “人生感伤”与“国事忧虑”。持“人生感伤”的专家,提出很多理由,我归纳为三点:
第一,朱自清不关心政治,他写《荷》文,不是针对“四一二”事变的。
王家宏在《人生的忧伤虽轻犹重似淡还浓——对{荷塘月色)主题思想再商榷》中肯定,“朱自清是一个潜心做学问,对政治不太关心的人”(见《名作欣赏》二OOO年第四期)。刘勇民还引用朱自清的研究生王瑶的话予以证实: “朱先生的思想和政治立场的转向是晚年的事情,以前他是相信国民政府的。” (《模糊的背影》,载《读书》一九九九年第十一期)
第二,朱自清当时正处在家庭困苦、父子矛盾的时期。
刘勇民分析说:“一九二七年,朱自清先生的家庭陷入了深刻的危机。他的父子,(继)母子、婆媳等之间的矛盾和作者为了应付这些矛盾在事业和感情上做出了巨大的损失,才是他‘心里颇不宁静’的主要原因。”(同前)封先勇还对朱自清与妻子武仲谦的关系作了一番探讨:“‘妻’对‘我’那天晚上的心理起伏和行为举止‘形同路人’,‘我’苦闷不宁,独自漫步荷塘,‘妻’却全然不晓,‘独自享受睡眠’。因而‘我’虽没有直接表达对‘妻’的不满,但‘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不满和责备’”(《对{荷塘月色)主题的再思考》,载《名作欣赏》一九九八年第二期)。
孙绍振教授肯定他的研究生邢娜妍的研究成果:“《荷塘月色》的苦闷不是政治性,而是伦理性的。”其理由是:朱自清尸九二O年北大毕业,到杭州一师教书,月薪七十元,寄一半回家,为节省计,他回到扬州八中任教务主任。庶母(父妾)挑拨,其父借着和校长私交,朱的薪水直送家中。朱接出妻儿,在杭州居住。一九二二年暑假,回扬州,与父母没有和解。一九二七年暑假想回扬州,但是又怕难以和父亲和解,因而“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 (《超出平常的自由和伦理的自由——{荷塘月色)解读》,见《名作欣赏》二OO三年第八期)。
第三,作者联想到江南采莲和《西洲曲》,表明他向往和平宁静的生活。
读到这些专家的论述,我感到茫然,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我只好录下以下事实材料,向专家们求教,究竟哪些是真实的?
第一,朱自清是“五四”先锋,“三一八”勇士。
据《语文教学通讯》二OOO年第十二期所刊资料云: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北京学生在天安门集会,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和北洋军阀投降卖国的行径。会上通过了北京大学代表许德珩起草的宣言,喊出了“外争主权,内除国贼”的口号。会后几千学生举行示威,火烧卖国贼曹汝霖的住宅,北大学生邓中夏、黄日葵、范鸿颉、高君宇、许德珩、朱自清、罗家沦、傅斯年一直站在运动的最前列。 七年以后,也就是写《荷》文的前一年,朱自清已经是清华大学教授,“五四”精神仍在他身上闪闪发光。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他又一次参加北京人民反对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游行,是两千名游行请愿者之一。他在段祺瑞执政府门前遭遇卫兵的“枪林弹雨”,侥幸从死人堆里逃生。他在惨案后的第五天,以其亲历者身分写了《执政府的大屠杀记》,这是给段祺瑞执政府的判决书。这里抄录两小段:
清华的指挥第二次叫声刚完,我看见众人纷纷逃避时,一个卫队已装完了子弹了!我赶忙向前跑了几步,向一堆人旁睡下;但没等我睡下,我的上面和后面各来了一个人,紧紧地挨着我。我不能动了,只好蜷曲着。
这时已听到劈劈拍拍的枪声了;我生平第一次听枪声,起初还以为是空枪呢(这时已忘记了看见装子弹的事)。但一两分钟后,有鲜红的热血从上面滴到我乎背上、马褂上了,我立刻明白屠杀已经进行!(林非主编:《朱自清名作欣赏》,中国和平出版社一九九三年六月版)
朱自清一九二六年还是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勇土,怎么说他第二年就变成了不关心政治的人?说他相信国民政府怀疑共产党也许是真的,说他不关心政治不能令人信服。
第二,朱自清夫妻恩爱、父子情深。
朱自清独自出门观赏荷塘月色时,妻子并非无所事事,而是在哄闰儿睡觉,正在履行当妈妈的职责。朱自清夫妻关系如何,众所周知,有他自己一九三二年写的《给亡妇》说得明明白白:“这十二年里,你为我吃的苦真不少,……不但为我吃苦,更为我分苦,无论日子怎么坏,你连一句怨言也没有……我也只信得过你一个人,有些话我只和你一个人说,因为世界上只你一个人真关心我,真同情我。”说朱自清夫妻关系“形同路人”,恐怕没有依据。正如许多专家所说,朱自清同父亲的关系,确实一度紧张,这在《背景》一文中反映出来了。但是,他们父子矛盾在一九二五年已经和解了。一九二五年八月朱自清北上到清华担任教授,十月他收到父亲的来信,信上说“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读到这里朱自清泪流满面,于是写下著名的《背影》,这标志着他们父子关系的和解。《背影》已经公之于众,事过两年,父子矛盾又从何说起?
第三,《荷》文结尾不是向往而是忧虑。
朱自清由荷塘月色,联想到江南采莲和西洲曲,而且因为现在已经“无福消受了”感到失望。由荷塘想到江南采莲,于是“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这一句至关重要,必须一个字一个字分析。“到底”意味着,作者这几天一直想着江南的事,今晚出去是为了忘却,却又因为想到江南采莲,终于不能忘却。“惦着”,查字典,不是“向往”,而是“挂念”“放心不下”。那么,当时的江南,有什么事,让作者挂念放心不下?这不是一清二楚吗?综上所述,朱自清在荷塘边不平静的心情,确实是对国事的忧虑,而不是什么人生感伤。他也许当时分不清是非,这也正是他苦闷的原因。他是否以荷花自比,也是可以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