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国家不幸诗家幸
作者:李元洛
更多经典:点此访问——海阔故事汇
竹溪梅坞静无尘,二月江南烟水春。
伤心此日河平路,千里荆榛不见人。
饥乌坐守草间人,青布犹存旧领巾。
六月南风一万里,若为白骨便成尘。
——《续小娘歌十首》(选二)
“兴亡谁识天公意?留着青城说古今”,元好问曾经说过。汴京之南十余里的青城,曾是金军当年的受降之处,徽钦二帝及宗室妃嫔工匠三千余人,以及金银财宝车器法物,均由此而被掳北去。战胜金人的蒙古军队也依样画葫芦,只是在青城受降的这帮新的统治者比金人更加残酷,被掳的皇室后妃等五百余人,押至青城后全部都成了刀下之鬼。以上组诗,是元好问自青城押往山东聊城北渡黄河途中所见所感。战乱之惨,人性之酷,人世间的深悲大难巨痛浩劫,这些特定时代的图景与情感,不论如何惊心动魄与刻骨铭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也终将烟消云散,但却被元好问以他的诗笔兼史笔一一地显影与定格,成为金元历代之际血泪斑斑的诗史,历久而长新。杜甫之作被誉为“诗史”,元好问中年以后身逢国难,继在登封写作《杜诗学》之后,在创作上更加自觉地师法前贤,前人誉其诗“神似杜公,千载以来不可再得”,上述的绝句不也是证明吗?
完颜王朝流水落花春去也,元好问的诗之丰碑却竖起来。元好问不仅是一代诗宗,也是整个中国诗史上的杰出歌者。清代文学家兼史学家赵翼对他特别推崇,在其《瓯北诗话》中专辟一卷论元好问之诗,认为他是继苏轼、陆游之后的又一座丰碑。赵翼的《题元遗山集》的最后两句,是广为传诵的“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文学创作当然需要内容与形式的多样化,但也同样需要真实深广地表现时代生活与众生情感的大作家大作品,作为历史的见证,文学的标高,精神的日晷,民族的光荣,如同大地上有风情各异的千川万水,也要有波澜壮阔的大河大江。元好问其人其诗,对我们当代的文学创作能提供并不过时的有益的启示。
元遗山在登封生活虽将近十年,但由于岁月湮远等原因,现在许多当地人都不知其名姓,遗迹更是渺不可寻了。嵩山中的嵩阳书院内有一块巨大的石碑,其上镌刻了古登封的地形地貌及诸多地名,有谁,能从历史的帘幕深深深几许中走出来,告诉我们元好问曾经寄居和创作在哪里呢?在登封市郊的宾馆里,在宾馆会议室的散文创作研讨会上,我常常凝望窗外峻极于天的嵩山,追想元好问的遗踪往事,默诵他的诗篇。遗踪不在,诗仍在。时间可以将一切涂改得面目全非,可以盗走美人的红颜,壮士的黑发,可以将沧海变为桑田,复将桑田化为沧海,但对真正优秀的诗篇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你若问元好问去到了哪里?山西忻县韩岩村有他的墓园,那是他已朽的骸骨,不朽的是他的灵魂,魂兮飞扬,翱翔在中州大地之上,魂兮栖止,你翻开任何一本中国文学史,他都端坐和呼吸在属于他的篇章里。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