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让“那……那天上的雷劈了我”

作者:左怀建

更多经典:点此访问——海阔故事汇





  这个剧本的人物无论好与坏,均遭受毁灭,说明作家不是按一般意义上的好人与坏人来写的。在作家眼里,是人都有罪恶,因为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穷尽这个世界的真相,也就是自己生活其中的宇宙、自然、社会、人生的真相;不能穷尽真相,就有盲目,就有可能犯错误,小的叫错误,大的就是罪恶。有罪恶就会遭受惩罚。无论是以哪种方式进行惩罚。这也就写出了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渺小和悲哀。
  从这个总体构思来看,繁漪、鲁侍萍、周萍、周冲、四凤,包括鲁大海和鲁贵也都成了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境地和命运的象征,只不过各有各的表现,各有各的侧重点而已。繁漪以为她能掌握整个局势的发展,她掌握住了么?她一次又一次地反抗周朴园,这是对的,应该的,可是她又一次又一次地通过抓住周萍来实现这反抗,这又是错误的,不应该的了。她要逃出宇宙这口“黑暗的坑”,但她反在里面越陷越深,最后还是毁灭在里面。鲁侍萍一失足成千古恨,今后只有悔过,只有通过别的方式弥补,然而还是晚了,还是不行。她走了三十多年的人生路,没有走出周公馆。周萍是他父亲的影子,他不死就是今天的周朴园,所以作家没有必要再让他活下去。或者说,他比他父亲的罪恶更大,一辈比一辈的罪恶大,这人生还怎么过。四凤又是鲁侍萍的影子,或者是比鲁侍萍的罪恶更大,因为她要爱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哥哥。所以,她也只好有那样的结局。鲁贵一点人味也没有,虽然他也没有造成事实上多大的罪恶,但他显然是一切罪恶的胚芽。他是没有条件犯罪,他要有条件,大概比周朴园还要厉害。鲁大海的情况稍复杂一些,也就是对他的评价牵涉到社会意识形态,牵涉到一段政治史。过去,特别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正是中国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当时的情况是不革命就是反革命。一切均按阶级分,文学评论也以阶级的观点为最高的观点。在这种情况下,谁敢说鲁大海有错?不仅不能说鲁大海有错,反而不少人均在责备曹禺把大海写得太不像工人阶级了,太软弱了,最后竟同意周萍把妹妹带走。在这样一种阶级观点高压下,鲁大海的象征义一直被忽视,被遮蔽。其实,大海没有错吗?也有的。无论你是不是想犯罪,总之你犯了罪。你还不知道,你就犯了罪。第二幕,他骂周朴园“你发的是绝子绝孙的昧心财!”第三幕,周冲到他家去安慰他们,他要打断周冲的腿(原著如此)。也就是说他也有他的盲目,有盲目就会有错误,进一步就是罪恶。鲁大海的错误一定程度上说,就是“一切以阶级的观点看问题”的错误。事实上,没有阶级观点不行,唯阶级观点也不行。而鲁大海不自觉地就走上了唯阶级是尚的歧途。在那种如火如荼的“革命”形势下,曹禺岂能与革命相反,他虽有自己的看法,但他不能把工人阶级写得太不像话了,所以,在鲁大海身上,他也并没有写他更多的盲目和错误,但这思路还是存在的。不然就无法解释作者何以没有给鲁大海一条明确的道路,或说上山打游击去了,或说他潜入地下,暗中发动工人暴动去了,等等,反而是让他无影无踪了。没写的东西,你可猜它有,也可猜它没有。这就看你从哪一个角度说话了。从人类命运的象征这一点上来说,显然作家对他的这一种安排,既是对他的姑息,也是对他的惩罚。对他的惩罚反过来又是对鲁侍萍的惩罚,因为十年来鲁侍萍一直在盼望他有消息,可他一直没有。这对鲁侍萍当然既是惩罚,又是打击。而对鲁侍萍的惩罚又是对周朴园的惩罚,因为鲁侍萍的苦难和痴呆始终使周朴园想到自己的罪恶。
  从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剧中人物的思想、行动都具有极大的盲目性,因此造成人在这世界上也就是作家所说的宇宙里生存的渺小、无奈和悲哀。每个人均是只知其一面,而不知道另一面。周朴园到底不知道繁漪与周萍的关系,鲁侍萍也不知道。周冲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孩子更不知道。也就是说,人可能到死均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历史的真相,一件事情的真相。面对此种人生的困境和悲哀,我们怎么办?我们说,别无选择,只有不断地去认识自我及自我以外的这广大的世界,包括宇宙、自然、社会、人生等。不断地去摆正自己在这世界上生存的位置,不断地去调整各种关系,处理好各种关系,始终保持一份清醒的头脑。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少地犯下错误,犯下罪恶,或不犯错误,不犯罪恶,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大程度上得到救赎。难道不是这样么?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