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叶芝的诗路历程

作者:王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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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叶芝擅长的象征手法仍旧未变,同《茵尼斯弗里岛》一样,《柯尔庄园的野天鹅》同样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其象征中心则是“天鹅”,这个象征中心具有特定的性格与环境指向,这个性格与环境指向是由“野”与“柯尔庄园”标明的。“野”具有一种自由洒脱、性格不羁、志存高远的叛逆精神与理想色彩,而“柯尔庄园”则是爱尔兰解放运动革命家与剧作家格雷戈里夫人的庄园,象征着爱尔兰复兴事业的摇篮。“野”与“柯尔庄园”作为“天鹅”的修饰语,便构成了爱尔兰革命志士不屈不挠的形象。十九年前,诗人初次访问柯尔庄园时看见五十九只天鹅伫立于池中群石之间,如今诗人重回旧地,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但这五十九只天鹅依旧丰姿绰约,翩跹池中。诗人见此情景,回首往事,瞻望未来,心潮澎湃,感慨良深,一种莫名的悲哀与怅惘顿然在心中升起,同时也伴着一丝对未来的期望,在怅惘与期望的交织中遂展开了一首五节组成的联翩浮想。
  首节起笔点明时间与地点的环境气氛。时值秋高气爽,碧波粼粼,“十月里暮色中的秋水/映照着静静的天幕”。此时,在“群石之间”,诗人又看到十九年前初来时看见的那“五十九只天鹅玉立亭亭”。十九年前,诗人初见它们,正当计数着时,这五十九只天鹅却突然之间拍翅而起,“飞入长空”。天鹅本身就是一种象征形象,而它们直飞云霄之举更具有非同一般的象征意义。此地是爱尔兰革命家格雷戈里夫人的庄园,也是这五十九只天鹅的家园,如果说格雷戈里夫人的庄园是爱尔兰革命的摇篮,那么这五十九只天鹅则是革命摇篮中成长的革命志士。这五十九只天鹅腾空而飞之时,也就是爱尔兰革命志士奔赴战场、投身祖国解放运动之际。
  十九年已经过去,诗人回想起十九年以前的情景,在中秋时节的暮色中,目击着五十九只天鹅“拍击着响亮的羽翼”,凌空而飞,不禁由衷高兴,“步履轻盈地在池边徘徊”,心随翱翔长空的天鹅,向往着美好的未来。今天,在原来的地方,也是天高气爽的季节,也是在暮色的池畔,诗人又看到这五十九只天鹅一个也不少地飞到柯尔庄园的池边,浮游于碧水之中,徜徉于群石之间,依旧志存高远,斗志不减,满怀希望,激情无限。对此情景,诗人本该喜不自胜,故友重逢,怎能不喜上心头呢?可是诗人“今天看了却令我伤怀”。为什么?是因为恋情渺渺,还是壮志未酬?当五十九只天鹅像“情侣”一样,“成双结对”地飞翔之时,却有一只是孤单失偶的,因此在它们双双飞旋时,则是“绕着一圈圈有缺口的圆圈”。一只孤单失偶的天鹅,有缺口的圆圈,又是一个含义微妙的象征,透露着诗人恋情难遂的伤感,而当五十九只天鹅安然归来之时,爱尔兰的英勇战士却倒在英军的枪口之下,或幽囚于英国的牢狱之中,爱尔兰民族解放运动遭受严重的打击与创伤,对于这一切,诗人怎能不触景生情,悲从中来?“一切都变了” ,这是《1916年复活节》中的一句话,是诗人内心痛苦的呼唤,诗人伤心的情怀在这句话里得到了印证。美好如初的自然景物以极妙的象征笔法映衬了诗人心中为革命志士的牺牲、为革命所遭受的挫折,也为自己心中恋情的难以实现深深感到的悲哀。然而此时的诗人已不同于往昔,并没有一味沉湎于伤感,而是心怀希望,也看到一线希望,他把希望寄于这些天鹅身上。这些天鹅是美丽的象征,是希望的象征,是革命的象征,它们相亲相爱,相互支持,相互鼓励,因为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理想,它们将会为这个共同的理想再次拍翅而起,飞入云霄,“无论去往何处,壮志与激情/始终与它们相伴同行”。也许有一天,诗人梦中醒来,真的会发现它们已远走高飞,奔向新的战场,开辟新的天地,去建立一个理想王国,“让人们见了欣喜欲狂”。这是诗人的希望,是诗人的梦想,这希望、这梦想是美丽的,也是神秘的,肩负着这般重任的五十九只天鹅是美丽的,也是神秘的。诗人多么希望梦想终会成真,理想终会实现。在天鹅池畔缅怀往事之际,诗人依托美丽而神秘的梦幻,随着美丽而神秘的天鹅飞向那美丽而神秘的理想王国,诗人的诗风也将彻底告别唯美主义的愁怀,勇往直前地走在现代主义的征途上。
  如果说《柯尔庄园的野天鹅》是叶芝从唯美主义走向现代主义的转型之作,还留有唯美主义的余韵,那么《驶向拜占廷》则完全体现了叶芝的现代主义风格,诗中已经不见大自然的美丽风光,浪漫主义情趣也已销声匿迹,诗人通过微妙的象征手法展现着现代主义诗歌的风采,象征在这里更加丰富,更具新意,抽象概念与具体形象在象征手法的运用下有机而巧妙地结合起来,使诗篇饱含多层次的深远意义。诗篇的中心象征体是“拜占廷”。拜占廷历史复杂,初为希腊城市,历经变迁,后为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在查士丁尼皇帝(527-565)时期,东罗马帝国臻于极盛,文学艺术达到璀璨顶峰,希腊文学艺术的辉煌成就汇集于此,拜占廷遂成为古希腊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拜占廷的教堂中的绘画与镶嵌具有特定的形态与风格,是人的智力高度发挥的创作,与自然界的事物不可同日而语。自然界的事物会随着岁月的迁移、四时的变化而逐步衰退,以至于消亡,而拜占廷的辉煌艺术则超乎自然规律之上,将永存于时间的长河之中,不会凋亡,这是一种高度升华的艺术境界,叶芝所追求、所向往的正是这种永不衰朽的艺术境界,《驶向拜占廷》乃是叶芝对这种艺术境界与人生体悟的生动诠释。全诗共四节。
  第一节首句指出衰老是不好受的,“这里不是老年人的国度”,这是年轻人的世界,对于年轻人来讲,这世界是美好的,情侣们手牵着手,“相拥在一起”,沉浸于青春的欢乐之中;宇宙中的万物欢欣鼓舞,享受着青春年华的生活乐趣,鸟鸣于树,鱼跃于渊,野草鲜花,虫鱼鸟兽,全都欢呼着青春的喜悦,歌颂着生活,“把生生灭灭的一切尽情赞扬”,可是“全都忘记了心灵的不朽丰碑”。兴尽悲来、盈虚有数之感不禁在诗人心中油然而生,无论是人还是飞禽走兽、虫鱼花鸟,他们都是自然界的产物,必然会遵循自然规律,从欣欣向荣走向衰老凋亡,这无疑是可悲的,然而诗人此时已经走出唯美主义的惆怅情绪,无意沉浸于无所作为的悲哀之中,他要挽狂澜于既倒,让一切美好的事物焕发出永不消逝的青春,他要用艺术的力量实现这一壮举,因为一切美好的事物唯有在完美的艺术中才能永葆青春,不朽唯有在完美的艺术中才能实现,这不仅是诗人认识上的升华,也是诗人创作上的飞跃。
  第二节对老人作了更为具体的形象刻画,把一个老人比做“挂在木棍上的破外套”,千疮百孔,形如敝屣,一钱不值。要想扭转这一惨不忍睹的局面,唯有依靠心灵的升华,“击掌歌唱”,把千疮百孔的旧衣脱得精光,唱出一道光芒四射的青春活力。此节诗人运用了两种截然不同、相互比照的象征体。一种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衰老不堪、瘦骨嶙峋的肉体,这是自然界万物的象征;另一种是高唱着赞歌的心灵,这是永远焕发着青春光彩的艺术象征。诗人通过这两种相互对立、相互映衬的象征物,进一步证实自然界事物与艺术品之间的天壤之别,从而得出无可辩驳的结论:艺术胜于自然。于是诗人“飘洋过海,翩然降临/圣城拜占廷”。
  拜占廷的辉煌艺术使诗人心潮澎湃,眼花缭乱,深感古代艺术之伟大。这伟大的艺术千姿万态、玲珑满目;如何把这种千姿万态、辉煌夺目的古代艺术生动地表现出来,是需要艺术家独特的眼力与高超的手笔的。此时,叶芝再一次运用娴熟自如的象征手法,选择了最具代表性、最具象征意蕴的艺术品“伫立于圣火中的圣徒”,因为这些圣徒代表了古代艺术的最高境界,正如亚里斯多德、柏拉图代表着古希腊文化的精髓与顶峰。这些圣徒,站在上帝的圣火中,辉煌灿烂,“沿着旋锥的路,/走出来”,象征着古代文化凤凰涅槃似的经过圣火的洗礼重获新生,象征着古老的爱尔兰文化重放光彩,象征着爱尔兰的光明前景,一切美好的事物即使暂时黯然失色,终会在艺术中重现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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