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冉冉香魂逐君去
作者:熊 明
更多经典:点此访问——海阔故事汇
唐以后,离魂故事在中国古代的小说中仍反复出现,且分为两型:其一为离魂入梦;其二为借体附魂。
《北梦琐言》卷七中的《刘道济幽窗梦》,《剪灯新话》卷二中的《渭塘奇遇传》以及《情史》卷九收录的《娟娟》,是离魂入梦故事的代表。《刘道济幽窗梦》又见于《太平广记》卷二八二,题《刘道济》,《情史》卷九题《刘道济》,《艳异编》卷二十二题《刘道济》,《古今闺媛逸事》卷七题《离魂女子》,《情史》等所录有所删改,故事如下:
光化中,有文士刘道济,止于天台山国清寺,梦见一女子,引生入窗下,有侧柏树、葵花,遂为伉俪。后频于梦中相遇,自不晓其故。无何,于明州奉化县古寺内,见有一窗,侧柏葵花,宛是梦中所游。有一客官人,寄寓于此室,女有美才,贫而未聘,近中心疾,而生所遇,乃女子之魂也……(《北梦琐言》卷七《刘道济幽窗梦》)
《剪灯新话》卷二中的《渭塘奇遇传》,又被收入《情史》卷九,题《至生》,《绿窗女史》卷六冥感上,题《渭塘奇遇传》,《艳异编》卷二十二亦题《渭塘奇遇传》,《古今闺媛逸事》卷七题《梦中会合》。讲述金陵王生,前往松田收秋租,回船过渭塘时,于一酒肆遇肆主之女,两相悦慕,遂埋情根。是夜,王生便梦于肆中与女相会,后每夕必梦。越明年,王生复往收租,再过酒肆时,肆主告诉王生,其女昔岁见生之后,“不能定情,因遂染疾,长眠独语,如醉如痴,饵药无效”,昨夜忽语王生将至。于是,王生与女相会,互道梦中之事,知二人为梦中魂交。
《娟娟》见于《情史》卷九,题《娟娟》,亦见于《广艳异编》卷十情感部,题《娟娟传》,《古今情海》卷十七情中幻,题《娟娟》,《古今闺媛逸事》卷四题《树上题诗》,作者无考。讲述木生梦一女郎,有所感而题诗于树,诗为娟娟所得。一日,木生游而遇娟娟,结为百年之好,后木生因太夫人忧去职还家,娟娟病而不能同行,遂别,不久娟娟病殁,空留木生相思。
在中国古代民族文化心理中,梦被解释为灵魂的离身外行。王充《论衡•纪妖》说:“人生梦也,占者谓之魂行。”《太平御览》卷三九七引古代梦书对梦的解释说:“梦者,象也,精气动也;魂魄离身,神来往也,阴阳感成,吉凶险也。……魂出游身独在,心所思念忘身也。”所以,梦和离魂的结合,有民族文化心理基础,然而,把梦引入离魂故事,用于表现人间情事,不仅拓展了离魂故事的内蕴,使其含蕴更丰富,也创造出了离魂故事新的审美境界。
另一类是借体附魂,了结爱恋宿愿。《剪灯新话》卷一的《金凤钗记》和《剪灯余话》卷五的《贾云华还魂记》即是此类的代表。
《金凤钗记》亦被收入《情史》卷九,题《吴兴娘》;《绿窗女史》卷七冥感下,题《金凤钗记》,后凌氵蒙 初将其加以改编,收入《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十三,题为《大姐魂游完宿愿,小妹病起续前缘》;沈璟又将它改为戏剧,题《坠钗记》。故事大意为崔生(兴哥)与兴娘定婚约于襁褓之中,后崔生远去十五载,音讯全无,兴娘感疾而殁。后崔生至,居于吴家,兴娘之妹庆娘与之结好,并离家偕逃,居于旧仆金荣家。一年后回到吴家,始知庆娘之体病在塌上,与崔生者乃兴娘之魂托于庆娘。真相大白后,兴娘之魂消散,庆娘病愈,与崔生结为夫妻。《金凤钗》之相类故事,尚有唐温畲的《续定命录》中的《李行修》,此文见于《太平广记》卷一百六十,《情史》卷十亦收。《贾云华还魂记》又被收入《情史》卷九,题《贾云华》,《绿窗女史》卷六冥感上,题《贾云华还魂记》,《艳异编》卷二十一冥感部二,题《贾云华还魂记》,《古今闺媛逸事》卷四,题《假尸续缘》,文字有删节改动。周源清将其改成白话,列入《西湖二集》第二十七卷,题《酒雪堂巧结良缘》。故事述魏生(魏鹏)与娉娉(贾云华)两相欢爱,不料贾母不允此姻,娉娉因此郁闷而去,后附魂于长安丞宋子壁女月娥之身,与魏生结合。
在魂魄观念系统中,有所谓“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冯依於人,以为淫厉”(《左传》昭公七年)的说法,而在此类离魂故事中,凭依于人的魂魄并不是去祟人,而是为了活着时没有获得或实现的爱情或姻缘,痴情男女的这种顽强执著的追求让人感动,与早期离魂故事相比,此类故事,在一定程度上更为强烈地凸显了离魂故事的爱情主题。
值得特别提到的是《聊斋志异》卷二中的《阿宝》,可以说它是离魂故事中的集其大成者,孙子楚三次离魂,而三次又各不相同,囊括了中国古代的所有离魂模式。第一次路见阿宝,魂离身随阿宝三日;第二次魂附鹦鹉,随阿宝三日;第三次死数日离魂入冥,冥王感其二人恩爱,让他们还魂人世,其中还有阿宝梦中与之相会之事。除此之外,其独特之处还在于,以前的离魂故事,离魂者常为女子,而《阿宝》中,离魂者孙子楚乃是男性。
附:
离 魂 记
陈玄祐
天授三年,清河张镒,因官家于衡州。性简静,寡知友。无子,有女二人。其长早亡,幼女倩娘,端妍绝伦。镒外甥太原王宙,幼聪悟,美容范。镒常器重,每曰:“他时当以倩娘妻之。”后各长成,宙与倩娘常私感想于寤寐,家人莫知其状。后有宾寮之选者求之,镒许焉。女闻而郁抑,宙亦深恚恨。托以当调,请赴京,止之不可,遂厚遣之。宙阴恨悲恸,决别上船。日暮,至山郭数里。夜方半,宙不寐。忽闻岸上有一人行声甚速,须臾至船。问之,乃倩娘徒行跣足而至。宙惊喜发狂,执手问其从来,泣曰:“君厚意如此,寝梦相感。今将夺我此志,又知君深情不易,思将杀身奉报,是以亡命来奔。”宙非意所望,欣跃特甚。遂匿倩娘于船,连夜遁去。倍道兼行,数月至蜀。凡五年,生两子。与镒绝信,其妻常思父母,涕泣言曰:“吾曩日不能相负,弃大义而来奔君。向今五年,恩慈间阻,覆载之下,胡颜独存也?”宙哀之,曰:“将归,无苦。”遂俱归衡州。既至,宙独身先至镒家,首谢其事。镒曰:“倩娘病在闺中数年,何其诡说也!”宙曰:“见在舟中。”镒大惊,促使人验之,果见倩娘在船中,颜色怡畅。讯使者曰:“大人安否?”家人异之,疾走报镒。室中女闻喜而起,饰妆更衣,笑而不语。出与相迎,翕然而合为一体,其衣裳皆重。其家以事不正,秘之。惟亲戚间有潜知之者。后四十年间,夫妻皆丧。二男并孝廉擢第,至丞、尉。玄祐少常闻此说,而多异同,或谓其虚。大历末,遇莱芜县令张仲规,因备述其本末。镒则仲规堂叔祖,而说极备悉,故记之。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