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醉卧沙场”亦英雄
作者:高蓬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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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浪漫风格还体现在高度的夸张、强烈的感情上。当然夸张与感情相辅相成,甚至是互为因果。夜光怀之昂贵不必说了,葡萄酒在当时无疑也是奢侈品,一般的宴饮,尤其是远在边疆的军士之宴,定然不会这样阔气。这句又和李白的“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行路难》)同样都是带着强烈感情的、高度夸张的说法。“醉卧沙场”的行为,在现实中,再大的将帅也不至如此目无军纪,胆大妄为吧。(这是在作诗,在抒情,而不可看作客观真实的写照。)“古来征战几人回”和王昌龄的“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出塞》)、李白的“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关山月》)同样都是充满强烈感情的夸张。
该诗的浪漫风格与其时代以及作者的禀性都有关系。大家知道,盛唐是充满浪漫精神的时代,作者又是一位“性喜纵酒”,豪放不羁的才子,这在新旧《唐书》、《唐才子传》中都有记载。当然浪漫主义诗篇不易作,自古及今浪漫诗歌较少即是证明。王翰的《凉州词》是有两首诗的组诗,该首是其一。试看其二:“秦中花鸟已应阑,塞外风沙犹自寒。夜听胡笳折杨柳,教人意气忆长安。”其豪迈、浪漫之情显然不如前一首,其艺术性也比第一首逊色多了。所以所有的古诗选本均不收录,当然一般的读者也就很少有人知道。
再说诗情之跌宕。豪华的宴席上自是洋溢着豪情与欢快。然而正要举杯时,军乐高奏,急催出征,无疑又挫伤了兴味。然而主人公思绪一转:“且不管它!”不仅照样酣饮,而且还醉卧沙场,并进而高声而悲壮地争辩其醉卧之有理。可见第一句便是感情的波峰,第二句则忽然降成了波谷,与第一句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三四句又是一个波峰与波谷,而且更高也更深。然而该诗仅四句,真可谓尺水兴波,且波澜壮阔,出人意表,动人心弦。正是这样的波澜起伏、跌宕顿挫,才有了这奇特的意境、狂放的形象和卓尔不凡的浪漫风格。
再次谈意境的模糊。如前所述,诗中的感情有“悲”也有“豪”,而且其“悲”其“豪”,不但相互交替、相互映衬,而且相互渗透、相互包容;作为重点的后两句表现得更为突出。所以不论怎样讽咏、揣摩,总觉得象老子讲“道”时所说的“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而如此惚恍之“物”之“象”又让我们感受到一种“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文心雕龙·隐秀》)之美。这样的意境正如明人谢榛在其《四溟诗话》中所说的“凡作诗不宜逼真,妙在含糊。”又正合清人叶燮在其《原诗》中阐述的原则:“妙在含蓄无垠,思致微茫。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之间,其指归在可解、不可解之会……引人于冥漠恍惚之境。”这种含糊、微茫当然就是模糊或朦胧,很难让人说清楚,然的确又很美,所以我们切不可像给“混沌凿窍”一样强行肢解,剖析,致使混沌“七日而死”。
最后说剪裁之巧妙。没有剪裁,不成诗文。该诗在剪裁上更见功力。葡萄酒,夜光杯,既体现着西北边陲的风味,又说明酒宴的豪华。杯、酒如此,其他佳肴美味自不必说,甚至还有助兴的歌舞,侑酒的美女,而作者只提最有代表性的怀、酒这两样。“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中必然有一个十分热闹的觥筹交错、笑语喧哗的场面与过程,而且不用说当时还有某些士座或将帅,甚至还有鼓声、笳声、风啸、马鸣等等,这也都被作者略去了。另外读者又不免想到这位主人公究竟是何等人物,竟敢如此狂放?而且其“醉卧”的结果又怎样?对此作者也无一语交待,而让读者去体味、去想像。可见该诗只是截取了一个“最有意味”的片断,且又举要式地选取了几种最有代表性的事物,勾勒成了一个混然茫然、涵盖性极高而又十分热烈活跃的意境,让读者心驰神往、含咀不尽。所以此诗真可谓将剪裁技巧、以简驭繁的手法运用到了极致。
以下谈谈绿原对该诗的今译。
翻译古典诗词,不论译成白话,还是译成外文,无疑都是一种再创作。而翻译古诗词比翻译古文当然更不易。可是绿原是一位很有才气、也很有成就的诗人,所以这首译诗少有可与比及者。因其对原诗理解得透彻,体味得深刻,故而关键性的意象如“酒”、“杯”、“醉”都以重叠的方式使之得到了极大的突出和渲染。加之语言的优美,标点符号运用得巧妙,不仅有力地传达出了原诗那独特的神韵,而且把原来的诗情画意酿造得更加浓郁,甚至抒情诗主人公的艺术形象比原诗写得还突出。然而这首译诗亦非无可挑剔,这就是原诗中的“君莫笑”这一极富意韵的“事象”未能译出,致使原诗的谐谑性有所削弱,所以感伤之情较之原诗更浓重。尽管如此,我们每一吟读便被它深深地吸引着,打动着。这样的译诗,也足以与原诗同样不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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