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现世生活的末日寓言

作者:李润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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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生活无限忠诚的“我”的爱犬“狗”抱着对“水是甜的,可见岸不远”的信仰带领我游向海的深处,却因为用尽了力气仍永远目的地不见岸而淹死在生活的海里。于是,我不再受骗,也不再为虚幻的信仰献身,“现在,我/不能问,也不善于听/我要求你把一切都让我看见”,“我”质问着“生活”,向“生活”讨还它所欠下的血债:
  
  即使是肉,你也不能说:/“明天给你”——/你到底有没有?/如果你说/“我的风浪虽凶,却并非没有尽头。”/那么,住口/浮起你清晰的岸来。/如果你说/“我的面纱虽厚,却确实是美丽的。”/那么,住口/扒下你脱不完的衣裙!/如果你说/“我萌芽虽弱,却迟早会长成。”/那么,住口/苹果在哪里?/如果你说/“我虽然像蛇,却真是蚯蚓。”/那么,住口/这是土地,翻掘它看看。/如果你说/“我虽然穷,却已经积着珠宝。”/那么,住口/打碎这透明的玻璃/如果你还要说:/“这太欺负我!”/那么,滚开/还我爱犬来!
  
  这是一场“我”与“生活”进行辩论的诉讼,“我”用真实与真相击败了“生活”给予的虚假允诺,在“我”的义正词严的揭露和公审中,“生活”(也是信仰)如同挨了当头棒喝,它为自己失效的允诺所作的辩护词是苍白无力的。对中国社会当时的国情以及政府对国情的通告、宣传稍有了解的人就不难发现根子这首诗中词语的隐喻意义。他们是曾在理想主义的精神氛围中成长起来的一代,尽管生活中也有不如意,但理想成了一种预先许诺但永远无限拖延兑现的支票,现实的种种贫穷、饥饿、被流放等痛苦,有了未来(或来世)幸福的想象和承诺而变得无足轻重,抵消殆尽。国家与领袖对民众、对青年发出的庄严许诺,诸如为共产主义理想奋斗、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做社会主义的接班人等种种许诺使每个人都抱有神圣的理想,并觉得自己被需要,从而有一种自豪感。但在根子的诗中,现世生活终于现出了原形,大脑已经“被生活累死”了,也被虚幻的允诺累死了。
  
  我还要诋毁你,因为大脑
  已经冰冷,我
  绝不思考!
  绝不思考。
  有香气的花是不是真正的花?
  绝不思考。
  映在水面上的是不是真正的太阳?
  绝不思考。
  
  根子愤激的“绝不思考”与北岛坚定的“我不相信”在思想境界上异曲同工,不过从根子的“绝不思考”还可以感受到另一种夹杂着憎恶的傲慢,对于一个习惯于奴性教育的社会来讲,傲慢其实是可贵的。在一个“万岁”声不绝于耳,“红宝书”不离手的愚民时代,这份傲慢本身就是一种拒绝,一种对谦卑、驯服的拒绝和对信仰的放弃。香花、毒草、红太阳、听党的话、做毛主席的好孩子……这是一代人生存的全部语境,也是一个时代全部的政治规范、文艺规范和做人规范。根子逾越常规,且学会了“诋毁”种种“规范”,他的大脑已死,“复明的眼睛”带上了怀疑的思考。可以说,根子的《致生活》刻画了一代青年理想破灭的愤激,宣泄了他们从受骗到觉醒,从希望到失望甚至绝望的情绪,它更像一篇“我”的精神独立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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