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家园与乡愁的双重构建
作者:丁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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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渲染气氛、表达愁思
宋诗中的烟意象还常常为抒情渲染某种相应的气氛。以郑文宝的《竹枝词》为例:
亭亭画舸系春潭,直到行人酒半酣。
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
这首七言绝句写得新颖别致,诗的三、四两句是说当此烟波浩渺,风雨如晦之际,人们更不忍分别,然而画舸却不管这些,只顾自己前行。一方面是画舸渐行渐远,融入烟波风雨之中,另一方面诗人的离恨也似乎无边无际,充斥整个江天。在这里,诗人的离愁别恨以“烟波”与“风雨”作意象渲染出来,正是烟以它特有的强大的粘着力与其他意象结合在一起,共同点化了一种情绪,营造了一种凄婉的情致,反映出诗人独特的审美视角。钱钟书先生在谈到这首诗时认为它“很像唐朝韦庄的《古离别》:‘晴烟漠漠柳毵毵,不那离情酒半酣。更把玉鞭云外指,断肠春色在江南。’但是第三第四句那种写法,比韦庄的后半首新鲜、深细得多了,后来许多作家都仿效它”⑤。宋代周邦彦、石孝友,元代王实甫等人都曾化用过这首诗的意思。
再看一首方岳的《泊歙浦》:
此路难为别,丹枫似去年。
人行秋色里,雁落客愁边。
霜月倚寒渚,江声惊夜船。
孤城吹角处,独立渺风烟。
诗的最后一联,读者可以想见,孤城在岸上耸立,小船独泊在江边,而船上正站着孤独的游子,风烟之中,面对万里寒江,倾听城中传来的号角之声,诗人感到了天地的广阔,人生的渺小,前途的渺茫。诗人是否因自然的“风烟”联想到了人生的风波?抑或不能团聚的家人?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了。无形的抽象的客愁,借助于具体有形的物象烘托,游子的孤单寂寞也好像可触可见了。
(三)创造一种朦胧、迷离的意境
司空图《与极浦书》说:“戴容州云:诗家美境,如蓝田生玉,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⑥烟意象所特有的飘忽不定,隐约可感的特点,使其带有了朦胧、迷离景宛然在目,但主旨在可解与不可解之间;神韵可以意会,但难以言传。朦胧之中,若有真宰;恍惚之间,生意盎然。读者能从中感到有物、有象,有可望而不可置于眼前的美境存在。它能唤起读者的审美心理活动,它具有更大的流动性和创造性,能引起审美主体的无限遐思。这种“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产生的“韵外之致”、“味外之旨”是全新的,这样的诗歌形象从作者方面来说,已融进了自我的情思;从读者方面来说,能获得客体本身特点以外的更多的联想与启示。以孙觌《吴门道中》为例:
一点炊烟竹里村,人家深闭雨中门。
数声好鸟不知处,千丈藤罗古木昏。
一缕炊烟,引起了诗人的注意,发现了掩映在竹林深处的村庄,村子里的人家在皅皅细雨中深闭着门户,不知何处传来几声悦耳的鸟鸣声,在高高的老树林里,藤萝缠绕,一片昏暗。我们从迷离恍惚的黄昏烟雨中可以感受到比文字之表要深刻得多、丰富得多的东西。
又如穆修的《鲁从事清晖阁》:“疏烟分鹭立,远霭见帆回”,空旷冷寂的山野之中,雾气缭绕,羽毛洁白,腿、颈修长的白鹭鸟分行站立,诗人远眺之中,看到烟霭里船帆悠然而行,既有江水在日光照耀之下朦朦胧胧的景象,又有归帆遥远而模糊的影子,给人以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迷离感觉,宛如一幅山水图画,境界十分优美。
“宗教的、伦理的和审美的人生观,构成了人类存在的主要方式。”⑦和西方不同,中国文化的核心精神是伦理和审美。中国文人个体生命的形态主要是伦理的和审美的。在中国文人们看来,求取闲适生活和诗意人生是一种文化选择,也是一种精神需要。人的社会价值和生命意义既可以通过外在事功来实现,也可以在内心的适意自足、自由中去求得,二者并不矛盾。宋诗中的烟意象,为我们留下了一个绚丽多彩而又富于变化的神奇世界。诗人利用它所营造的情感氛围,既是对象的自我化,又是自我的对象化。既是表层的现实图景,它能给人感性的、直观的印象,又是深层的情感意蕴,不同的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去补充、丰富作品意象的内容,获得具体的、独特的人生体验和审美趣味。
① 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第16页.
② 张德民.人类学诗学[M]. 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8. 第240页.
③ 成复旺.中国古代的人学与美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 第67页.
④ 黑格尔.美学[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第49页.
⑤ 钱钟书.宋诗选注[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第4页.
⑥ 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教研室.中国美学史资料选编 [Z] . 北京:中华书局,1980. 第316页.
⑦ 高旭东.中西文学与哲学宗教[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第1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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