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始知天籁本天然
作者:张 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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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生活的东北地区,人们信奉萨满教。他们认为万物皆有灵性,自然是崇高而不可亵渎的。“我生长在大兴安岭,受鄂伦春人‘万物有灵’论的影响,我把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看作是生命的伙伴”(李树泉,迟子建:《在厚厚的泥巴后面——作家迟子建访谈》,出自中国作家网)。文本中的树林、晨霜、白雪、月亮、篝火……当然还有“泪鱼”和那个美丽的传说,这一切都散发着生命的气息,流溢着诗意凄美的神秘色彩。而“逝川”本身就是一个流逝与消亡的象征。“泪鱼岁岁年年畅游整条逝川,而人却只能守着逝川的一段,守住的就活下去、老下去,守不住的就成为它岸边的坟冢,听它的水声,依然望着它。”生命易逝,时光永恒。吉喜从一个“发髻高绾,明眸皓齿”、“丰腴挺拔有着高高鼻梁和鲜艳嘴唇的姑娘”,变成一个“牙齿可怕地脱落”、“头发稀疏而且斑白”的“驼背的老渔妇”,生命由鲜艳到枯萎,在时间的长河中也不过就是一瞬。那曾带给她短暂幸福的“沸水将壶盖顶得噗噗的声响”,不时在老吉喜的耳边响起,让我们看到孤独的生命对消逝的爱情的永远难以释怀,小说因而萦绕着无法消失的苍凉与辛酸。
苍凉是颇具现代意味的审美形态,20世纪中国文学中很多作家都在作品中书写了悲凉的人生。鲁迅作为“肩住黑暗的闸门”的先觉者,用“旷野的呐喊”呈现了“五四”时期觉醒的知识分子的寂寞和孤独;萧红《呼兰河传》中反复在说一句话——“我的家是荒凉的”,她用成年人的眼光消解了童年回忆中的温暖;张爱玲作品的主要基调就是苍凉。这种苍凉几乎笼罩着她笔下的每一个人物每一个故事,一切人生的意义都指向虚无;汪曾祺主要采用回忆的视角,用过去与现在做对比,表现出一种挽歌情绪……相比较这些作家而言,迟子建的悲凉自有其特别的品格。
迟子建说:“我的很多作品意象是苍凉的,情调是忧伤的。在这种苍凉和忧伤之中,温情应该是寒夜尽头的几缕晨曦,应该是让人欣喜的。”(方守金,迟子建:《自然化育文学精灵——迟子建访谈录》,《文艺评论》2001年第3期)迟子建的苍凉是伴随着温情的苍凉,它没有鲁迅思想的深刻,也不同于张爱玲的悲观虚无,她相信温暖常在,希望常在!《逝川》的结尾,作家给老吉喜的木桶中放进十几条美丽的蓝色泪鱼,这不仅仅是一点点同情和善意,她是力求从平凡世俗的生活中挖掘情趣和诗意,表现一种极致的平静和幸福。人生绝不只是苦难。尼采说过,生命如同一条毯子,苦难之线和幸福之线在上面紧密交织,抽出其中一根就会破坏了整条毯子,整个生命。迟子建小说的独特魅力,正在于“她不仅为人们构筑了一个世俗世界,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还同时构筑了一个心灵世界,这个心灵世界充满巨大的向善的力量,将我们从世俗中提升起来,达到一个精神的境界”(张红萍:《论迟子建的小说创作》,《文学评论》1999年第2期)。所以苏童说“一支温度适宜的气温表常年挂在迟子建的心中”,迟子建也承认“这种温暖是值得人为之动容的”。
当下的作家能写出官场的黑暗,道德的沦丧,也能写出乡民的苦难,欲望的放纵,却常常忘了这种值得珍重的人性,忘了“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在苦难叙事成了主流的时代,迟子建对苦难有这样一种超然的理解,更显出作家的宽广和坚韧。荷尔德林说:“人类充满劳绩,仍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正因为人类充满劳绩,我们才更需要诗意地栖居!文学的精神,小说的精神不就是在过于现实现世的生活中,为人们打开一方瑰丽的天窗,使人们的灵魂在文学的世界里得到抚慰并获得超越吗?迟子建小说中诗性的外壳和人性的光辉正是对这句名言最好的注解!
作者系武汉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咸宁学院人文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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