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欣库斯已经起床了。他站在屋子中央,用一块大毛巾擦着脸。
  “早上好,”我说,“感觉怎样?”
  他警觉地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
  “马马虎虎,”他含糊地说,“为什么把我锁在这里?”
  “您痉挛性疾病发作了,”我解释说:“没有什么可怕的。老板已给您打了针,锁门是为了不让别人来打扰您。我们去吃早饭吧?”
  “我去,”他说,“吃好早饭我要离开这里到一个人不知鬼不晓的地方去,房钱我己付了,再说我也需要到山上休息……我的皮大衣在什么地方,知道不?还有帽子……”
  “也许在屋顶上。”我说。
  “在屋顶上……”他嘟哝着,“在屋顶上……”
  “不错,”我说,“您不走运,我只能表示同情……嗯,这个问题我们还要谈谈。”我转身朝门口走去。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愤愤地对我叫嚷。
  餐厅里还没有人,卡依莎在分发装着大油饼的盘子。我为自己选了一个背朝餐厅脸朝门口的位子。我刚坐下,西蒙纳就进来了。
  “唉,又过了一夜,探长,”他说,“我5个小时没睡觉了,神经都垮啦,总感到有点死气沉沉。这种滋味好象是福尔马林……”他坐下选了一块油饼,然后朝我看看,“找到没有?”他问,
  “那要看什么东西。”我回答。
  “啊哈!”他大笑起来,“您的样子不怎么的。”
  “每个人都有与自己相称的样子。”我回了一句。
  就在此刻,巴恩斯托克和布柳恩进来了。布柳恩照旧戴着墨镜,巴恩斯托克搓着两只手,寻找自己的坐位,一边讨好地看我一眼。
  “早上好,探长。”他说:“多可怕的一夜!早上好!西蒙纳先生,您说是不是?”
  “来点白兰地怎么样?”西蒙纳苦着脸说,“这样就有失体统,是不是?但也可能没有关系,对吧?”
  “我不知道,真的。”巴恩斯托克说,“我可不敢碰它。”
  “那么您呢?探长?”西蒙纳问我。
  我摇摇头,喝了一口咖啡。
  “真可惜。”西蒙纳说,“我只好一个人喝啦!”
  “我们那个案子怎样啦,探长?”巴恩斯托克问。
  “已经调查到不少线索。”我宣布,“警察手里是有线索的,很好,整整一串。”
  西蒙纳又哈哈大笑起来,但脸上表情很快就变得严肃异常。
  “大概,我们非得在屋里呆一整天不可了。”巴恩斯托克说,“可能是不允许外出的……”
  “为什么呢?”我表示异议,“随便多少次都行,次数越多越好。”
  “反正是逃不脱的。”西蒙纳补充说,“山崩己把我们关在这里了,时间会很长,这对警察来说是最好不过了。当然,如果我能翻过这些峭壁逃出去最好……”
  “是吗?”我问。
  “首先,由于这场大雪,我到不了这些峭壁,其次,我在那里能干什么?听我说,诸位,”他说,“我们到路上去溜达溜达吧!看看瓶颈河谷的情况怎样……”
  “您不会反对吧!探长?”巴恩斯托克问。
  “不反对。”

  在我说话的时刻,摩西夫妇走了进来。摩西先生边走边喝着金属杯里的东西,他不跟人招呼,就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来,然后,认真地审视着面前的煎油饼。
  “早上好,诸位!”摩西夫人用清脆的嗓音说。
  我瞟了西蒙纳一眼。西蒙纳也瞟了摩西夫人一眼。
  “多美好的早晨,”摩西夫人继续说,“这么暖和,这么晴朗!可怜的奥拉弗,他没有能活到这个早晨!”
  “那个地方我们都要去的。”摩西突然说。
  “阿门。”巴恩斯托克礼貌地宣告这场谈话结束。
  我瞟了布柳恩一眼,姑娘没精打采地坐着,眼睛盯着茶杯。
  门又开了,鲁尔维克在老板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老板面带着苦笑。
  “早上好,诸位,”老板说,“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这位鲁尔维克先生。他是夜里到达我们这里的。他路上碰到了灾祸。我们当然是不会拒绝他来此作客。”
  从鲁尔维克的样子看来,灾难是可怕的,老板不得不扶着他的胳膊,直接把他塞到紧靠西蒙纳的位子上。
  “太好啦!鲁尔维克!”摩西先生说,“这里都是自己人,愿您像在家里—样。”
  “好的,”鲁尔维克说同时用一只眼睛盯着我,用另一只眼睛看看西蒙纳,“多好的天气,真正的冬天……”
  “这些都微不足道的,鲁尔维克,”摩西说,“少说话,多吃东西,您气色太差了……西蒙纳,您记得那个地方的侍役领班的事吗?如像他把什么人的伊拉克辅布费尔吃下去了……”
  就在这时候,欣库斯终于出现了。他一进门就立刻站在那里。
  西蒙纳重新拾起领班的话题,而在他解释所谓领班并没有吃下任何费尔的时候,情况完全同预料的相反。
  我盯着欣库斯,也尽量不放过对摩西夫妇的注意。
  我给搞糊涂了。
  摩西夫人一边吃着李子和面包干,一边入迷地听着可怜的西蒙纳的解释。
  摩西先生虽然瞟过欣库斯一眼,然而他马上极其冷漠地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杯子上。
  在这个时候,欣库斯的脸上表情已经忍不住流露出种种的变化。
  起初,他脸上的神情极其痴呆,后来他又明显地露出某种极度喜悦的神色,甚至完全像一个孩子那样发呆,再后来他又恶狠狠地握紧拳头向前走过来。使我惊讶的是,他没有朝摩西夫妇瞧上一眼。他看见巴恩斯托克和布柳恩的时候,起初完全是一种惘然若失的表情,接着就轻松起来,然后又显出一种凶狠的和幸灾乐祸的神色。
  “您感觉怎样,欣库斯先生?”巴恩斯托克关切地问,“这里的空气……”
  欣库斯只是用狂暴的黄眼睛蹬着他。
  “我吗,倒没有什么,”他一边坐下来一边回答,“您的感觉如何?”
  巴恩斯托克吃惊地朝椅背上一靠。
  “我?谢谢您……”他先望望我,后来又看看布柳恩,“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得罪和伤害……这下才招来……”
  “生意人的交易没有得手呀?”欣库斯怒冲冲地往领子里塞着餐巾。“完啦!全完啦!老伙计,您说是不是?”
  巴恩斯托克陷入极大的窘迫中。桌边的交谈停止了,大家都看着他和欣库斯。
  “说真的,我害怕……”老魔术师显然不晓得如何控制自己,“我刚才是说,您身体的感觉,没有别的……”
  “得啦得啦!我们不必再把话挑明啦。”欣库斯说。
  他用两只手拿着大油饼,对谁都不瞧地咀嚼起来。
  “别这样放肆!”布柳恩突然说。
  欣库斯只看她一下,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布柳恩,我的孩子……”巴恩斯托克说。
  “出出火吧!”布柳恩用刀子敲打着盘子说,“少灌点黄汤……”
  “诸位,诸位!”老板说:“这都是小事。”
  “别担心,斯涅瓦尔,”巴恩斯托克急忙说,“这只是某种小误会……神经紧张……昨天夜里的事件……”
  “懂得我说的话没有?”布柳恩冲着欣库斯严厉地问。
  “诸位!”老板决定出面干涉了,“诸位,我请大家注意!我不准备谈昨夜的这场悲剧。不错,我知道大家的神经是紧张的。但是,一方面有关奥拉弗·恩德拉福斯的不幸遭遇正在由可信赖的探长格列泼斯基负责调查,幸好由于巧合这位探长才能来到我们这些人中间。另一方面我们又完全不应当过份地焦躁不安,我们只是暂时与外界断绝联系。”
  欣库斯停止了咀嚼并抬起头来。
  “我们的酒是足够的,诸位!”老板庄重地继续宣布:“我们的食品储备都可以为诸位效劳。我相信几天以后救援队突破山崩到达我们这里时,他们会看见我们正在……”
  “什么山崩?”欣库斯眼睛扫着所有的人大声问,“怎么回事?”
  “是的,对不起,”老板把手放在脑门上说,“我都忘了,有几位客人还不知道这次事件。事情是这样的,昨晚10点钟山崩覆盖了细颈瓶河谷,并毁坏了通讯联络。”
  饭桌上一片静寂,欣库斯噘起下巴坐着。他们的样子像挨了一顿揍。鲁尔维克把带着皮的柠檬咬了一口,闷闷地咀嚼着。
  我呷了一口咖啡说:“我想补充几点,有两个不大的、内情不详的流氓团伙,选定这个旅馆作为他们进行个人报复的场所。我作为非正式人员,只能采取少量的措施。例如,我可以为缪尔警察局的正式代表搜集材料。这样的材料已基本上搜集到了,不过我得感谢为搜查提供某些新情报的每个公民。其次我要通知每个善良的公民,你们会感到自己十分安全,你们认为自己应当怎么行动就怎么行动。至于那些团伙里的人,我要求他们停止一切活动,为的是别让原本就毫无希望的处境变得更糟。我提醒注意,你们现在与外部世界的隔绝也只是相对的。在座的当中已经有人知道,两个小时前承蒙斯涅瓦尔先生的好意相助,已经放出了信鸽,给缪尔当局送去了报告。现在我每分钟都在等待警察局的飞机,因此请受犯罪牵连的人注意,及时地坦白和悔改可大大地改善他们的命运。先生们,谢谢你们的厚意。”
  “多有趣!”摩西夫人高声赞赏:“就是说我们中间有匪徒?哎呀!探长,您哪怕暗示一下也好!我们就可以逮住他们!”
  我斜视了一下老板。他正背着客人,卖力地擦拭小卖部的酒杯。
  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小茶匙在玻璃杯里轻轻地叮当作响,加上摩西先生用鼻子在自己的杯子上哼出吵人的声音。谁也不想说真话。但对大家来说是该考虑自己命运的时候了。我要让这只黄鼠狼进入鸡窝,所以现在得等待事情的进展。
  巴恩斯托克第一个站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他说,“我邀请所有善良的公民去滑雪,作短时间的散步。布柳恩,我的孩子,走吧!”
  椅子在挪动,客人们一个接着一个从桌旁站起来。最后都离开了大厅。
  摩西先生从鲁尔维克的桌旁走过,鲁尔维克也慢慢地跟在他的后面走出去。
  桌旁只留下欣库斯,他似乎存心要花时间饱餐—顿。
  “怎么样,欣库斯?”我说,“谈谈好吗?”
  “谈什么?”他一边吃一只撒有胡椒粉的鸡蛋,一边沉着脸说。
  “谈所有的问题,”我说:“您已经看出逃跑是不行的。还有老是呆在屋顶上说不为什么,真的是这样吗?”
  “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欣库斯极不畅快地说,“我对那件事一无所知。”
  “对什么事?”我问。
  “谋杀的事!您还能谈什么……”
  “还有关于欣库斯的事,”我说,“您吃完啦?那么一起走吧!就是这里,桌球室。这地方现在有阳光,谁也不会妨碍我们。”
  他没有回答,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来。
  “亚力克,”我对老板说,“劳驾,请到楼下去,坐在大厅里你昨天坐的地方,明白吗?”
  “明白,”老板说,“一定照办。”
  他急忙用毛巾擦了擦手就出去了。我打开桌球室的门,让欣库斯走在前面。
  我在墙边拿了张椅子放在有阳光的地方说:“请坐。”
  “警察这套把戏……”他苦恼地抱怨。
  “这是我的职责,”我说:“好吧,欣库斯,在您和巴恩斯托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哪个巴恩斯托克?我们之间能发生什么事?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
  “您给他写过恐吓字条?”
  “什么字条我都没有写过,我写的就是那封控诉信,那是因为他残酷地折磨一个病人……”
  “听着,欣库斯,再过一个小时就有警察乘飞机来,飞来的还有鉴定专家。你的信在我的口袋里,鉴定你的那封信是不费力的,为什么拒不招供?”
  他把一根叨烂了的火柴棒迅速地从嘴的一角移到另一角。
  “关于字条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最后欣库斯说。
  “你谎话说够啦!费宁!”我大声怒斥。“你的情况我一清二楚!费宁,你完蛋啦!如果你想掩盖那第72个单词,就得把‘茨’这个字母写得长一点!我看在正式调查前还是坦白为好……怎么样?”
  他吐掉那根嚼烂了的火柴棒,从口袋里翻出一包揉软了的香烟,然后用嘴叼出一支就陷入了沉思。
  “想好啦?”我重复说。
  “你叫什么东西搅乱啦,”欣库斯回答:“费宁是什么人?我不是费宁,我是欣库斯。”
  我从球台边上跳下来,粗暴地将短枪顶在他的鼻子底下。
  “认识这玩艺儿吗?嗯?你的枪呢?说!”
  “我什么也不晓得,”他苦着脸说,“为什么你总缠住我不放?”
  我回到桌旁把短枪放在身旁的一块绒布上.
  “想想,想想,”我说,“快点想,不然就晚了。你把字条偷偷地塞给了巴恩斯托克,然而他交给我了,当然这是你没有料到的。你的枪被人抢走了,可是我找到了它。你给同伙发了电报,但他们没有赶到,因为发生了山崩。警察最多过两个小时就到,到时候将会是怎样的情景,你是了解的!”
  欣库斯一言不发,集中精力在口袋里摸索着,后来掏出一包火柴,就抽起烟来,太阳照得太厉害,他的脸上都出汗了。
  “费宁,你想错啦,”我说,“你把真神和恶鬼颠倒啦!为什么你老缠着巴恩斯托克?把一个可怜的老头吓得半死……难道有人命令你把枪口对准他?这准是摩西!摩西该抓起来,你真是个傻瓜……你的铁哥儿们是要算这笔帐的。所以现在,费宁……”
  他并没有让我完成这番说教。我坐在球台边上,挂着一条腿,另一条腿撑在地板上,不断地吐着烟,我真傻,还洋洋得意欣赏几缕浓烟在一束阳光中袅袅上升。
  欣库斯坐在离我两步远的椅子上,猛然间,他扑过来捉住我挂着的那条腿,用力把我摔了个翻身。我对欣库斯估计太低了,我90公斤的身子、嘴脸、肚子、双膝一齐栽倒在地板上。
  
  大约过了一分钟,我才完全醒过来。我发现自己背靠球台坐在地板上。我的下巴被打伤了,两颗牙齿也松动了……而欣库斯躺在不远的地方抽搐着,两手紧抱着头。
  西蒙纳拿着一根最长最重的破桌球杆,正在看着欣库斯。
  我擦干额头上的血站起来。西蒙纳从地板上拾起那只短枪,交给了我。
  “算您走运,探长。”他容光焕发地说,“再多一点时间,他会把你的脑袋敲破了。他打了你什么地方?挺得住吗?”
  我点点头。我感到呼吸困难,连说话也不行了。
  “稍等一下。”西蒙纳说。他扔掉了废桌球杆向餐厅跑去。
  我绕过桌子看欣库斯,他还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西蒙纳回来了,拿了一只装满水的长颈瓶子,我接过瓶子,艰难地走到欣库斯身边,朝他的脸上浇了点水。
  欣库斯大声哼起来,并将一只手从头顶拿开,他的脸色有点发青。
  西蒙纳在他身边蹲下来。
  “但愿我没有热心过头。”他担心地说,“您晓得我没有时间考虑该不该揍他。”
  “没关系,老伙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得马上给他施加点压力。”
  “我要离开吗?”西蒙纳问。
  “不,最好你留下。其实,他不给我施加压力就不错了。请再拿点水来……一旦昏倒……”
  “还有白兰地!”西蒙纳热情地说。
  “对,”我说,“我们要很快让他恢复正常,只是不要对谁说起刚才发生的事。”
  西蒙纳又取来一些水和一瓶白兰地,我扳开欣库斯的嘴倒进了半杯白兰地,还有半杯我自己喝了。随后我们把欣库斯拖到墙边,让他背靠着墙,我又朝他浇了点水,还在他的面颊上敲打两下。
  “是不是再来点白兰地?”我问。
  “好……”他喘着气说。
  我又给他一点白兰地。他舔着嘴唇下定决心说:“您刚才说什么第72个‘茨’来着?”
  “这个字母最能说明问题。”我说。
  他摇摇头并做着鬼脸。
  “不,这不会有结果。这样搞下去没完没了,我可以保证。”
  “Wanted and listed?”①我用英语说。
  【①英语:“上了名单又被追缉么?”——译者。】
  “准确地说是这样。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避免上圈套。顺便提一下,什么可能性我都会有,唯独与奥拉弗没有关系,您知道,你们这样做的后果将是什么?你们不是说我非法拐带枪支吗?胡扯蛋!这还需要有带枪的证据。”
  “那么袭击探长呢?”
  “这点我想这样解释,”欣库斯一边摸着头顶一边说,“依我看,什么袭击都未发生过,只有一件事:在正式调查之前作了全面而诚恳地坦白交待,你的意见如何,长官?”
  “坦白交待目前还谈不上。”我提醒他。
  “马上就有。”欣库斯说,“那现在就当着这位物理化学家的面答应我吧!长官?”
  “得啦!”我说,“在调查工作开始阶段,我们认为在酒醉状态下发生了打架,也就是说你当时处在酒醉状态,而我又没劝导好你。”
  西蒙纳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把我怎么办呢?”他问。
  “您帮我战胜了对手……得啦!废话说够啦!费宁,如果你再说一句瞎话,就得当心点,你把戏的两颗牙都打松动了,你这恶棍!”
  “是这样的。”欣库斯开始说,“我是被头头钦皮翁派到这里来的。听说过钦皮翁这个人吗?连这也没听说过……很像是上个月,钦皮翁在什么地方找到一个人。他在什么地方找到的,用什么办法让这个人上钩的,我不清楚。至于这个人的真实名字我也不知道。我们那里的人们管他叫维利泽符,正确的叫法是可怕的家伙……他总共为我们作案两次,然而这两个案子普通人是无论如何也干不了的。当时他干得干净、利落。当然,您是知道这个情况的。抢劫国家第二银行是第一次,袭击装金块的装甲汽车是第二次。这两个案子都是家喻户晓的,长官。不过,您们没有能够侦破这两个案子,但您们把无辜的人关进了监狱。您心里有数,其实他们与这些案子完全无关。总之,那个人为我们作了这两个案子,突然决定洗手不于了——至于原因,这是个很特殊的问题——所以我们这些人被派出来四处拦截他。不过,维利泽符巧妙地摆脱了我们。钦皮翁很想宰了他,用枪瞄准他,但又无计可施。他曾关照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可就地把他结果,这就是我的坦白交待。”
  “原来是这样。”我说,“那么,在我们这个旅馆里谁是维利泽符呢?”
  “你说得对,是我弄错了,长官。您给我睁大眼睛查查看,我对魔术师,巴恩斯托克,是有怀疑的。首先,我看到了许多鬼怪把戏,各种魔术。其次,我想维利泽符要化装什么人的话,那会化装什么人呢?他最好是化装成一个装鬼弄鬼的魔术师!”
  “你在这里把什么都搞乱了,”我说,“魔术的说法倒不坏,但要知道,巴恩斯托克和摩西压根儿不一样。一个是瘦长个儿,一个是胖墩墩的。”
  欣库斯摇摇手。“我见过他扮演过各种各样的人,有胖,也有瘦,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面目。这一点您必须明白,长官。维利泽符本来就不是普通人。他是个巫师,会变形术!他有控制妖魔的能力……”
  “胡扯,胡扯!”我警告他说。
  “不错,”欣库斯同意我的说法,“当然,没有亲眼看见过的人是不可能相信的。比方说,这位婆娘,他带着她来来去去,按您的看法,她会是什么人呢?长官!要知道我是亲眼看见过她怎样把一只两吨重的保险柜翻了个身,还飞檐走壁,把它拿走了,而且是夹在腋下的。当时她确实是个又小又瘦的孩子,是个少年,很像巴恩斯托克的这个女儿……伸出的手,好长,几乎有2米……甚至有3米长。”
  “费宁,”我严厉地说,“别胡扯啦!”
  欣库斯又挥挥手,有点灰心失望,不过很快又活跃起来。
  “好吧!”他说,“就算我说谎好了,但是我请求您宽恕,因为我赤手空拳打过您,长官,要知道您是个魁梧而又能干的男子汉,那就想想看吧!有谁能像对付小孩一样地整我、把我塞到桌子下面?”
  “谁?”我问。
  “就是她!现在我要全盘托出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维利译符认出了我,想起了我。他看到我坐在屋顶上,不打算让他活着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就派自己的婆娘到我这里来,是扮成我的样子来的……”欣库斯眼中又现出了惊恐。“至高无上的圣母,我坐在那里,而这个怪物就站在我面前,也就是说,有个像我的人——一具赤身裸体的尸体,沉着泪水,站在我的面前……我真弄不懂我怎么没被吓死或者没被吓疯。我喝酒了,然而又喝不醉,就像水浇到大地上一样……真怪。维利泽符决定:要么把我逼疯,要么把我吓死,当他看到没有结果的时候,他就动用了武力……”
  “他为什么不干脆把你打死了事?”我问。
  欣库斯摇摇头说:“不,他不能这样做。你知道,在抢劫装甲汽车的时候,必须布置一些护卫人员。我们的人在经过一场混战之后,好像是把血溅到了他的身上,溅到了维利泽符的身上……而维利泽符一旦伤害到人的性命,他那全部的魔力就可能丧失很干干净净。铁皮翁就是这样对我们说的。不这么说还能有谁敢对他跟踪盯捎吗?老天在上,绝对不会!”
  “好,就算情况是这样吧!”我犹豫地说。
  我又陷入了大惑不解的境地。欣库斯无疑是个疯子。但是,他在疯狂中,自有逻辑。仙的疯言疯语都能自圆其说,甚至银弹头的来历也有了出处。他说的这一切都奇怪地同现实联系在一起。国家第二银行的保险柜的确被一种极其神秘的手段搬得无影无踪——所谓已“溶化在空气中”。据鉴定人员说,是用双手搬走的。留下来的唯一痕迹就是从房间延伸到屋檐的足迹。抢劫装甲汽车一案的证人也似乎是事先商量好的,他们宣誓时总是重复一些老话。好似一切都是这样开始的:有个什么人抓住装甲汽车的底座,,把这个庞然大物掀翻到一边……鬼才知道这一切该如何理解。
  “那么,银头枪弹呢?”为了万无一失,我问:“短枪里为什么要装银弹头的子弹?”
  “因为,”欣库斯傲慢地解释,“用铅弹头打不到有变形术的人。钦皮翁一开始就准备好了银弹头以防万一,还给维利泽符看过:你看,他们说,这就能要你的命,记住,要老老实实。”
  “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呆在旅馆里?”我问,“他们把你捆起来,而自己又留下来……”
  “这我不知道,”欣库斯承认,“这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早上看到巴恩斯托克他们的时候,简直都惊呆了。因为我想到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当然,这是冒充巴恩斯托克一家的坏蛋……然而,当时我还想到,这个假巴恩斯托克……实际就是维利泽符,他就在这里,至于他为什么待在这里,我一无所知。大概他也没法克服大雪的障碍向别处转移……他纵然是个巫师,但并非上帝、例如,飞翔,他就不会,这是常识。穿墙,也不……不错,要是仔细地想一下他的那个婆娘……她在他那边算是一个人物,她可以喊声一、二,就可以把任何障碍砸个窟窿,而且他还可以要她用长勺代替手,像推土机挖斗那样把事情办妥。”
  我转过身来对着西蒙纳。
  “就算这样。”我说,“这从科学的角度怎样解释呢?”
  西蒙纳的脸色使我诧异,因为他十分严肃。
  他说:“在欣库斯先生的谈话中,至少有一个有趣的细节,维利泽符不是万能的。您是不是有这个感觉,探长?这点非常重要,也很可怕。表面上看,科幻作品中臆造这些无法无天,居心叵测而又粗鲁的人物是不可能有的。但是,他们是的确存在的。说实话,奥拉弗是怎么打死的?”
  “这我一点也不知道,”欣库斯坚决地说,“关于奥拉弗,我什么也不知道,长官,戮只能告诉您奥拉弗不是我们的人,如果他真的被维利泽符杀死,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一般来说,奥拉弗并不是人,而是干了坏事的工具,就像维利泽符本人一样……我已经说过,维利泽符是不能杀人的。难道他会同自己作对吗?”
  “喏,喏,”西蒙纳说,“奥拉弗究竟是怎样被杀的,探长?”
  我扼要地向他介绍了事实:例如从里面锁上的门、拧歪的脖子、脸上的斑点和房间里的气味。
  我在讲话的时候并没有放松对欣库斯的注意。
  欣库斯听的时候,身体蜷缩一团,眼睛不住地转动,最后还央求给口水喝。我明白了,这—切对他都是新闻,还把他吓得要死;而西蒙纳完全是一脸阴郁的神情。他显得心不在焉。听完了我的介绍之后,他悄悄地骂了几声,再也没有开口了。
  “你究竟是用什么手段追踪他的,费宁?你先前又不知道他的脸孔……”
  “这一点我们也会查明,”他说,“不比您差,长官。第一,维利泽符是巫师,但也是笨蛋。他到处随身带着一只铁皮箱子——世间谁也不会有这东西。我只有—件事要做——打听这只箱子放在什么地方。第二,他不会数钱……口袋里有多少钱,他就用多少钱。您明白,这种人通常是少见的。他路过哪里,哪里就会出现关于他的议论。总之,我在追踪他,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
  原来站在门口倚着门框的西蒙纳不见了,代替他站在门口的是腋下夹着来福枪的老板。我想起了他的种种暗示,关于尸魔的片言只语……
  我又点上一支烟,有意严肃地对欣库斯说,“原来是这样,得啦!你早先在什么时候见过—个独臂人吗?”
  “哪一个?”
  “你和他一起坐在餐桌上的那个人。”
  “啊,就是那个贪吃柠檬的……不,头一次,怎么啦?”
  “没什么,”我说,“钦皮翁什么时候来?”
  “傍晚,我等过他,他没有来,现在我明白了,这是山崩的关系。”
  “你这个笨蛋,在袭击我的时候,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我想逃,但不知道逃到哪里才好!”欣库斯伤心地说,“您自己会判断出的,长官。我等警察来毫无用处。我这一辈子是排了号的名人,逃也不好逃。所以我决定夺支短枪,干掉那该死的家伙,然后到山崩的地方……要么想办法越过去,要么被钦皮翁收留。钦皮翁这会儿也不会睡大觉的。飞机不只是警察才有……”
  “有多少人随钦皮翁一起来?”
  “不知道。不会少于三个吧!当然都是最精锐的……”
  “得啦!起来吧!”我同时也站起来,“走!我要把你关起来。”
  欣库斯哼着站起来。

  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我和老板带着他从没灯光的楼梯走下去,然而我们在厨房里还是碰到了卡依莎,她见到我就惊叫一声,躲到了灶炉后面。
  “别叫,傻瓜。”老板说,“准备开水,绷带、碘酒……这边来,把他带到小贮藏室去。”
  小贮藏室从外面用吊锁锁上,既坚固又牢靠。里面没有别的出口,甚至连窗子也没有。
  “你就待在这儿,”我抱歉地对欣库斯说:“直到警察飞来为止,可别再玩什么新花招,要不然当场处决。”
  “放心!”欣库斯发起了牢骚,“把费宁锁起来,让他就这么随便走走,也太不关心了……这不好,长官。这不公平……我是个受伤的人,头还痛……”
  我没有和他说下去,锁上门把钥匙放到口袋里。一大串钥匙收在我口袋里。还有两个小时,我想,得把旅馆里所有的钥匙都弄到身边来。
  随后我们走进办公室,卡依莎拿来了水和绷带,老板忙着替我洗伤口,扎绷带。
  “旅馆里有什么武器?”我问。
  “一支来福枪,两支猎枪,一支短枪。武器有了,由谁来使用呢?”
  “啊,是的,”我说,“是有点难办。”
  用猎枪对付机枪,由巴恩斯托克对付精选出来的亡命之徒。是的,他们还不会对射。我了解这个铁皮翁,他会从飞机上投下某种燃烧的东西,在空旷的地上把我们大家烧得象剥光了毛的烤鹧鸪。
  “您待在楼上的时候,”老板通知说,“摩西到我这里来过,把一只装满钱的袋子放在桌上。就是这只袋子,我没有夸大吧!彼得,他还要求我当着他的面把钱袋放到保险柜里。您要懂得他的意思。他说在发生这种事件的情况下,他的财产处境是极其危险的。”
  “那您是怎样说的?”我问。
  “这一次我有点失策,”老板承认,“我没有考虑就对他说:保险柜的钥匙在您这里。”
  “谢谢,亚力克。”我哭笑不得地说,“您看,马上就要开始一场围猎探长的活动了……”
  我们都一声不响,老板为我包好绷带,我感到疼痛,简直痛得想吐。那个败类毕竟把我的锁骨打断了。
  收音机里转播着地方新闻,关于细颈瓶河谷山崩的事只字不提。
  “嘿,这就算包扎好啦!”他说。
  “谢谢。”我说。
  他拿起脸盆认真地问我:“您打算派谁来?”
  “见鬼,”我说,“我想睡觉,请您拿着来福枪,坐在大厅里,谁要走进这扇门,就向他开枪。我要睡一下,睡一个小时也行。不然我马上就会垮掉。这种该死的妖魔,臭不可闻的变形人。”
  “我没有银弹头。”老板提醒我。
  “就用铅的打,活见鬼!别在这儿宣传迷信啦!这帮匪徒愚弄我们,你倒帮了他们的忙……这里窗子上有护窗板吗?”
  老板一声不响地走到窗口,把铁皮窗帘放下。
  “对,”我说:“很好……不,别开灯……还有,亚力克……派几个人……西蒙纳或那个姑娘……布柳恩……让他们监视着天空。对他们说清楚,事关生死存亡。只要一出现什么飞机,就让他们发警报……”
  老板点点头,拿着面盆朝门口走去。在门槛上停了下来。
  “要听我的劝告吗,彼得?”他说,“最后的劝告。”
  “为什么不呢?”
  “把箱子给他们吧!让他们带着箱子一直滚到地狱里去,滚到他们来的地方去。难道您不明白,他们呆在这儿不走的唯一目的就是箱子。”
  “明白。”我说,“我什么都明白。正因为如此我才准备睡在这里的硬椅子上,头枕在你这该死的保险柜上,而且还要用银弹头射击试图抢走皮箱的坏蛋。您如果见到摩西,就把这些话转告他。说话别太软弱。再告诉他我在射击比赛中得过奖,奖品就是0.45口径的渔船牌手枪。就这些。去吧!让我待在这里安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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