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再来一次!”珠美说。
“饶了我吧!”国友发出悲鸣。
“珠美。”绫子皱眉,“不能勉强人的。”
“又不是勉强绫子姐姐。”珠美不理她,“哎,我所爱慕的国友——”
“喂。”夕里子捅一捅珠美。
“是啦是啦。取消刚才的‘爱慕’好了。”
“不如这样好了。”夕里子大声说,“四个人吃午饭去!然后休息一会,再玩一次。这样如何?”
“继续下去才好玩嘛。”珠美颇不服气似的,“不过,支持赞助人好了。”
“一言为定。”夕里子说,“到哪儿吃午饭?”
“哪儿都可以……”绫子环视周围,然后看手中的地图,“现在我们在哪儿?”
三姊妹和国友来到东京迪斯尼乐园了。
在寒冬中,这样子有好事之感。三崎刑警特意批国友的假,叫他“跟那几个热闹的女孩去玩玩吧!”
夕里子和珠美也在考完试后休假。
绫子的大学早已实质地进入寒假了。
换言之,今天是所谓的“平日”,于是想像中拥挤的地方,出奇的安静。珠美兴致勃勃地想坐“云霄飞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大概因为用不着等候吧。
国友也带着童心而来,然而这样子连续坐三次的话,总是提不起劲……
今天的餐厅也非常空。
当然游客不少,因为很多大学放假的关系,大学生情侣到处可见。却因孩子人数太少之故,园内很安静。
“桌子很空,喂,小两口,去那边!”
“珠美真是!”
结果,夕里子和国友到稍远的桌子就座。
“不好意思。”把自助餐盒放在桌面后,夕里子坐下来说,“花了不少钱吧。”
“不便宜就是了。”国友坦率地笑着说,“不过,跟你们三个在一起,真是开心,一点也不贵。”
“哦?那么跟我一个就贵了?”
“又来坏心眼了。”
“嘿嘿,说笑的——待会玩游戏,让我们付一点吧。”
“没关系,有套票,玩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到底珠美想坐多少次‘云霄飞车’嘛。”夕里子说,“至于姐姐,只买入场券就够了……”
一大早被吵醒,还在发呆的绫子,直至现在什么也没玩过,只是出神地看着而已。
“哎,绫子姐姐。”珠美说,“别发呆了,吃东西好不好?”
看着外面的绫子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不吃白不吃呀,而且对不起出了钱的国友先生。”
“对呀!”
“他是从‘可怜’的薪水中挤出来请大家的。”
“你说得太多了。”
虽然发着呆,绫子一下子就把碟子吃个底朝天,吓得珠美目瞪口呆。
“他还在。”绫子说,“要不要叫他?”
“叫谁?”
“那个人。瞧!坐在那张板凳上,不时望望我们这边的那个人?”
“男的?穿大衣那个?”
“对。从刚才起,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嗬,看得很清楚嘛。”
“因他不停地盯着我们看嘛——一定是肚子饿了。”
“肚子饿?”
“对。他看这里的眼神,不是显得很眼馋的样子吗?”
“是吗?”
“我知道的。念中学时,常有小狗跟着我后面跑,我就分一点饭菜给它。那人的眼神,跟当时那小狗的眼神很相似。”
她把那人当狗看待了。
然而珠美觉得有点怪——一个男人跑来迪斯尼乐园?
加上跟在我们四个人后面……
“等我一下。”
珠美走向夕里子他们的桌子。
“打搅了。”
“什么事?想再吃什么的话,用自己的零用钱好了。”夕里子说。
“好失礼呀!刚才绫子姐姐告诉我……”
把绫子的话重复一遍后,国友皱起眉头。
“那就有点——哪个男人?”
“那张板凳上的。”珠美指一指。
“国友——”
“你们离远些,说不定是为永吉忠来报仇的。”
“可是——怎么办?”
“唔……联络这里的警卫,请他们代为问话如何?今天我没带枪。”
“你看绫子姐姐!”珠美瞪大眼睛说。
绫子把珠美吃剩的三明治用纸包起来,走出餐厅,往那个板凳上的男人走过去。
“危险!”国友即刻冲出去。
“国友!”夕里子喊,万一对方带枪的话——
那人全没察觉绫子过来的样子,他在望着别的方向。
“喂——”
绫子这样喊时,男人方才吃惊地回过头来。
“干什么?”
绫子默默地把包好的三明治递过去。可是,男人当然不知道它里面的是三明治。
“什么意思!”
男人霍地跳起,伸手探入大衣内侧。就这时候,国友冲上前来。
“慢着!”
国友的身体撞向男人,两人一起摔倒。
“姐姐!你没事吧!”
夕里子跑过来,绫子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望着国友猛揍那男子。
“果然是。”国友伸手进男人的上衣内侧,掏出枪,边喘气边说:“假如绫子没察觉到的话,说不定现在被他干掉了。”
“我……”绫子震惊不已,“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不要紧。”夕里子拍拍姐姐的肩膀,“总之,大团圆结局就是好的。”
“真是,惊动大家了。”珠美摇摇头,“哎,二姐。”
“什么?”
“虽然留意到这个男人的是大姐,可是觉得有古怪而去通知你们的,却是我。”
“所以?”
“别忘了,圣诞节近啦。”
“你真是……”夕里子叹息。
“夕里子,对不起,我要监视这家伙,你替我找个这里的警卫来好吗?”
“好的。”
本来想叫珠美去的,一想到她又开口要钱时,不如自己去好了。可是,夕里子根本不必去找就有了。
“咦?”国友瞪大了眼,“那不是三崎兄吗?”
他看到三崎刑警带着三名穿制服的警员奔过来。
“国友!你没事吧?”三崎气喘吁吁,“哎,这里好大呀,找了好久。”
“三崎兄……到底怎么啦?”
“他是谁?”
“好像是为永吉忠报仇来的,绫子察觉到——”他转向三姊妹,“三人合作,总算抓住了。”
“是吗?”三崎终于露出笑脸,“有这三位小姑娘随身,也许不必担心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昨天你不是说了?‘明天被三位小姐拉去迪斯尼乐园,没法子’。”
夕里子等人一同大发娇嗔。
“什么?没法子?”
“果然不是心甘情愿的。”
“如果不愿意就说出来好了——”
“不是不是!我——当着三崎兄面前,总不能说可以去迪斯尼乐园很开心嘛。”国友慌忙分辩。
三崎笑眯眯地望着他们,然后恢复认真的表情。
“国友,你知不知道我干吗带三个人赶来找你?”
“大概风闻这家伙来袭击我吧。”
“不是的。”
“是什么?”
“暂时你不要出外走动太多,最好别回去公寓。”
“为什么?”国友顿了一下,“闭门思过?”
“他是正当防卫呀!”夕里子抗议。
“不是这些。”三崎摇摇头,“永吉伦三,越狱了。”
国友的脸僵住。
“永吉伦三是谁?”不明就里的绫子说。
“国友打死的对手的父亲。——几时越狱的?”夕里子问。
“三四小时以前,大概已经藏身了,不那么容易找到。”
“我知道了。”国友点点头,“别担心。我会自己保护自己。”
“胡说,对方是黑帮老大哦,他随时可以派一个连队冲去你那里。”
“何不租用战车对抗?”珠美说。可是谁都没笑。
“永吉再过两个月就出狱了,但他现在之所以越狱,没有其他可能——而是为了向你寻仇。”
“应该是了。”国友点点头。
“那样做太卑鄙了。”夕里子说。
“总之,他肯定发怒了,在抓到他以前,你只好找地方躲一躲了。”
“那就躲到我们家好了。”绫子慢条斯理地说,“不过,爸爸回来会不会生气?”
“很遗憾,你们那边也很危险。”三崎说,“那些家伙当然知道国友的情人是谁了。”
“暂时别太靠近我的好。”国友的手搭在夕里子肩上,“不要紧,我死不了的。”
“嗯。”夕里子点点头,紧紧抓住国友的手臂。
“夕里子姐姐。”珠美说,“要不要我们转向后面?假如你想和国友亲嘴的话。”
“别在古怪的事上动脑筋好不好?”夕里子红着脸说,大家哄然而笑。
不笑的,只有扣上手铐的男人而已。
打开门时,跟以前没两样的永吉伦三站在那里。
滨谷站起来喊:“老大——”
永吉伦三制止滨谷。
“不用客套。”
“是。”
这里是永吉的秘密办公室,绝对称不上宽敞,但有卧室和浴室,暂时会在这里栖身。
西装领带打扮回来的永吉,沉身在装有大扶手的办公椅上,无论怎么看,都有一流企业社长的威严。
“越狱时,给一名叫吉田的看更添了不少麻烦。”
“我晓得。”滨谷站在办公桌前面,“他好像被人怀疑了,大概难免被解雇。”
“很不幸,替我照顾他吧!”
“我替他安排一份跟我们没有直接关联的工作好了。”
“也好,交给你办。”永吉点点头。
滨谷的体格硕长而壮实,四十一岁。从三十多岁起,就成为永吉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
温文有礼,英国西装很适合他。
滨谷伸手探入上衣内侧,掏出一支小型手枪,摆在永吉面前。
“怎么?”永吉抬起头来,“叫我死吗?”
“怎么会呢!——令公子的事是我的责任。你开枪打死我,我毫无怨言。”
“算了。”永吉把手枪推回给滨谷,“是阿忠自己傻。干那种事——他年轻了十岁哩!”
“是我没有好好看住他。”
“当然了,你又不是阿忠的监护人。”
“可是——”
“问题出在抢劫银行这么大的计划,竟然没传进你耳中。应该好好竖起耳朵,打醒精神才是。”
“万分抱歉。”
“不过……杀了三个人,太愚昧了!”永吉不吐不快似的,“泄露藏身地点的人呢?”
“知道了,他已经死于‘意外’了。”
“是吗?其实是阿忠不对,那个我也了解。尽管如此,杀死阿忠的家伙也不能放过。”
“我晓得。”滨谷说,“我派一名年轻手下去对付他了。”
“你说什么?”永吉涨红了脸,“不要轻举妄动。”
叱骂声在房间内回响。
“老大——”
“为什么事前不告诉我?”
“我以为只是报个仇……”滨谷脸色变灰白。
桌上电话铃作响,滨谷迅速拿起话筒。
“是我——怎么样?——啊,是吗?”滨谷点点头。“好,在接受指示之前,别动他。懂吗?什么都不要做。”
滨谷放下话筒,叹息。
“失败了,他被警方抓走了。”
“好,就这样算了。”永吉很镇定的样子,“那个刑警叫什么名字?”
“国友。”
“国友……不认识。”永吉摇摇头。
“年轻人,不过,老大越狱了,警方也会预料国友会受袭击吧,说不定躲起来啦。”
“让他随便躲好了。”永吉挥挥手,“滨谷——我为自己儿子觉得羞愧,是我的教育方式不对。”
“没有的事——”
“不,真的。当然,我憎恨那个国友。可是,阿忠之所以被枪打死是自己的错。因为那个刑警也不想死人的吧!”
“可是,老大……”滨谷困惑不已,“总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那还用说,不然还有两个月就自由的我,为了什么逃出来?”永吉说,“对我来说,阿忠是惟一血脉相连的人。我之所以冒险一生,就是为了留点产业给他。”
“我明白的。”
“现在已经……没有留产业的对象啦!”永吉的眼睛望向天花板,“这种虚空,比死更痛苦。”
滨谷什么也没说。
“懂吗?”永吉说,“不准杀死那叫国友的刑警,他只能保护自己,他的家人呢?有没有妻儿?”
“他是单身汉。”滨谷拿出记事簿来翻,“有女朋友。”
“女警还是什么?”
“不,是十八岁的高中女生。”
“十八?”永吉抬一抬眉头,“跟阿忠差不多年纪嘛。”
“名叫佐佐本夕里子,排行在姊妹的中间。国友和她的家庭像家人一般交往。”
“她的姊妹是——”
“姐姐绫子,二十岁,大学生。下面的叫珠美,十五岁,初中学生。”
“中学生啊……两年前,阿忠还上中学哪!”
永吉的眼里有泪光。
可是,再度注视滨谷时,永吉的视线是冷峻的。
“就那佐佐本家的姊妹,杀了她。我要国友那小子跟我一样尝尝同样的滋味。”
“第二个女儿吧。”
“不。”永吉摇摇头,“三个都杀了。”
滨谷一时哑口无言,但是马上鞠躬说:“遵命。”
“第二个——叫什么来着?”
“夕里子。”
“把她留到最后。一旦姐姐和妹妹为了她的情人而被杀的话,她一定会恨自己所爱的对象的。”
“原来如此。”
“当着国友面前杀掉夕里子——我亲自杀她。”
“至于其他两个呢?”
“交给你办,挑个手段高明的。”
“交给我好了。”滨谷把记事簿塞进口袋,“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没有了。”说着,永吉笑一笑,“叫人送些味道特浓的食物来,我想忘掉监狱里的饭食味。”
“知道。”
滨谷行个礼后,离开房间。
永吉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
父子两人搭肩笑着。
永吉入神地注视那张照片片刻。
然后把照片放回抽屉,拿出手枪,开始装上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