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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论:爱情的诞生、死亡与复活

作者:刘光耀

性及人格性,故其虽是非独占性的,却是宰制性的。而“爱情的独占性要求相互的交换,也就是另一个人的同意,他的或她的自由意志。因此爱情的独占性又必然要求爱情的另一个元素:自由”。
  总之,区别爱情与爱欲的唯一标志在于:爱欲是由灵魂的契合引起,还是由肉体的诱惑引起。前为爱情,后为爱欲。爱情之历史东西方各异,但只要是因灵魂而爱肉身,那便是爱情的诞生了。帕兹将二世纪罗马作家阿普列乌斯(Apuleius)《金驴记》中凡间女性普赛克(Psyche;该书译为“赛姬”)与爱神相爱的故事称为“严格意义的爱情最早出现的面貌之一”,因普赛克乃人之灵魂的化身。“有数不清的故事讲述神爱上了凡人,但这些故事本质上都是感官肉欲的,没有一个故事里被倾慕者的灵魂会有任何吸引力。阿普列乌斯的故事预示了一个爱情的远景,千年之后必将改变西方的精神历史。”这个“千年之后”即:“十二世纪,在法国,爱情终于出场亮相了,它不再是个人的谵语,也不再是特例,或是失常脱轨,反而是高尚生活的理想。”
  帕兹说,这种爱情有一专门称谓:“骑士之爱”(couytly love)。骑士之爱堪当“爱情”之称,端在于灵魂、精神对肉欲或爱欲的统驭。“骑士爱情不是庸俗的爱,只知交媾和繁殖,它是一种高尚的情操……一种禁欲主义和美学。”当然,骑士“爱情的极致就是交合”,远非柏拉图那种决然的精神之恋。但即使交合也同样远非牧神潘那种纯然肉身爱欲之奔涌,灵魂或精神的统驭已然在场。“在肉体结合之前,还有一个中间步骤叫做assag或assai:即爱情的考验……考验有好几个阶段:侍奉贵妇早晨起床或夜里就寝;凝视她赤裸横阵的玉体(女人的肉体是个小宇宙,在玲珑有致的曲线中,峡谷、山丘、森林,整个大自然都豁然可见);最后,与她同床共枕,万般抚爱,但不得交合(coitus in-terruptus,交媾中断)。也许可以说,灵魂对爱欲的约制在中古修道院的情侣身上达到了完美之境。诚然,他们的“性”并不自由与频繁,但爱情的幸福、甜蜜、热烈与诗意,有多少人能比之?海萝丽丝写信给心上人阿拉贝尔,称呼为:“你的海萝丽丝向我的阿拉贝尔致意!”妩媚旖旎而又爱欲之情闪耀洋溢,没有对爱欲的某种约束、抑制,这岂是能想象的?弗洛伊德(S.Freud)是对的:文明生于对性本能的某种压抑,爱情是文明,因其不是时下的性自由——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如此美好的爱情,也许必得有性的某种抑制为代价?
  
  爱情的死亡与复活:同灵魂和宇宙的来源相关
  
  对于眼下从未经过骑士爱情“考验”的市井男女,一定要被骑士们“文雅之礼”(courtesy)的愚蠢笑得直不起腰的,因为他们一旦有爱欲便径直开房间上床了,我们也许真的已经临到了一个肉身时代或性自由时代。帕兹说,性自由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西方学生造反运动“留给我们的遗产……在这个意义上,学生运动不是一场革命的序曲,而是一场斗争最后的神圣化”,且其神圣化的当是早被霍布斯(Thomas Hobbes,1588—1679)和洛克(John Locke,1632—1704)神圣化了的包括人的肉身在内的自然权利,“性自由”只是在将身体的自然权利神圣化之上又加上了浪漫化。只是太不浪漫的是,浪漫的爱情也由之而被葬送了。
  自然权利对爱情的暴力从两个方面展开。
  一是爱欲的政治化,即寻求身体要求的合法性。其突出的表征是女权主义运动的兴起与同性恋者对自身权利的伸张,性成了“政治辩论的一个问题”。帕兹写道:“在西方,一战后出现的现象再次重演,一种新的、更自由的性道德获胜并且大大普及。但是在这个时期有两个特征是以前没有的:第一,妇女和同性恋者积极与公开的参与;第二,这些团体要求平等和承认差异的呼声中的政治调门。”身体政治化的结果是:“政治吸收了爱欲并转化了它:它不再是一种激性,而是一种权利……爱欲一方面赢得了合法性,但另一方面——激情和精神性——却消失了。”
  二是爱欲的商业化。获得了政治合法性的爱欲自然可以理直气壮迈进法律所保障的公共世界。政治“允许男女的肉体形象公开租赁展示,甚至连最隐秘的部分也不例外……现代性使人体不再神圣,而广告则把人体当作销售工具。电视每天都向我们展示美丽的半裸人体来推销某种啤酒品牌、家具、新型汽车,或是女裤。资本主义把爱情变成了财神的雇员……爱欲成了广告部门和商业的分支”。
  帕兹向我们指出,政治化和商业化,这种假爱欲之手所实现的对爱欲的暴力是非常可怕的,它直接异化(alienate)了爱欲本身。性自由“使爱情堕落,它腐化了人类的想象,使感觉枯涩,使性自由变成了性服务的假面”。必须强调,“想象”的腐化不仅对爱欲是灾难性的,而且对爱情更是灾难性的。依帕兹,性欲是爱情之根,爱欲乃爱情之茎,贫乏、瘦弱的爱欲之茎如何支撑得起丰美的爱情之花呢?贫乏、“枯涩”、单薄、迟钝、空虚的爱欲岂能为芳美的爱情提供必需之营养?爱情之花有“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那可得不少养料呢!
  帕兹更深刻的地方还在于,他让我们看到:如果说爱欲政治化、商业化是扼杀爱情的双手,那么,物质主义的现代科学之世界观则是使这双手运动起来的神经。爱欲政治化、商业化能大行其道,是由身体的自然权利核准的;自然权利能充此标准,则是由物质至上的现代科学核准的;而科学所以是扼杀爱欲、爱情的神经或首脑,乃因其断言世界没有灵魂,人是物质的、自然的存在;而人,作为物质,只是“一个会腐朽的肉体,是一个分子相互作用的整体……只是一台机器”。当然,在此人仍被认为是有心灵的,但此处被认作“心灵的东西只是微细粒子构成的整体,这些粒子像构成原子的基本粒子一样:电子、质子等。那些使心灵的每个部分可以运动的力,与那些连接和分离原子粒子并使它们在空间四处运动的力,没有什么不同,也不可能不同。它们就像构成一台大电脑的运作一样”。
  不言而喻,灵魂历来被认为独立于、外在于并高之于物质——肉体——的,当其成了物质或肉体的功能时,自然它也就死了。毋庸赘言,在这里我们不能详述各种灵魂说,但灵魂说总是同宇宙的神圣性、同宇宙创造者的神圣性连在一处的。“古人在凝视夜空时看到了充满生命的几何,他们看到了秩序……看到了存在与善本身。”如今这些已不复存在,宇宙成了了无生气的物质,宇宙死了。于是,灵魂死了。接着,人死了。人成了由没有灵魂的分子、原子、电子等相互作用制造的雌雄荷尔蒙驱动下的爱欲机器了:机器正轰鸣不已。看哪,这岂不令人困惑!人类几千年的文明都做了些什么呢?古代的宗教和哲学都一齐高扬灵魂、精神,申述其对肉身的优越与主宰,如今怎么颠倒了过来呢?刘小枫引用舍勒(M.Scheler)的话说:“中古时代是欲望的禁欲,以便把目光投向神性境界;现时代是精神的禁欲,以便把目光‘投在人之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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