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生命之悲的吟咏

作者:崔 荣




  因此,无论砍还是不砍,对老爹都是问题,实际上,任何一个!择的后果他都无法承担。这个热闹的人大半年的沉默皆因此而起。最终,老爹的!择是道义,然而,精神层面失去寄托同样令老爹处于无地彷徨的生存处境。美好与悲哀再次纠缠不清,贯穿在这看似简单的以树抵债的故事中,难于进行绝对的评判,使小说显露出某种斑驳的、格外参差的面貌。
  
  三
  
  上面所析三篇小说都是废名“田园小说”的代表作。但因其形制短小,所涉也是小人小事,加之又是废名早期创作,研究者往往不够重视,有时甚至存在阐释歧路或是阐释深度不够之弊。实际上,这些小说不仅自身意味深长,带给我们的思考也是深长的。
  这首先是,废名本人在文学史叙述中的形象问题。作为京派作家的开山,加之后来参禅打坐的经历,废名给人的印象往往是隐逸的、超然于现实的。但正如周作人言:“冯君的小说我并不觉得是逃避现实的。他所描写的不是什么大悲剧大喜剧,只是平凡人的平凡生活——这却正是现实。”③并且,废名曾宣称:“在文艺上,凡是本着悲哀或同情来表现卑贱者的作品,我都喜欢。”④通过分析可以认定,废名“并不逃避现实”, 而是一直实践他关注卑贱者的诺言。而且,即使关注凡人小事,也从情感寄托与生活现实这样生命生存的物质和精神的两个层面入手,具备观照生命的整体性[光。而其“悲哀或同情”的[光,则源于他对隐藏在细碎的生活事件和看似美好的生命形态背面充满艰难和血泪的生存真相的深刻理解与同情。从根本上说,这些直指某些生存悖论的小说,是对于生命和生存看似平淡,实则沉郁的叹息。废名以他直面生存真相的务实姿态与穿透力,深深地扎根于中国的乡土大地上。
  其次,废名自己相信:“凡是美丽都是附带着哀音的,这又是一份哲学,我们所不可不知的。”⑤这一观念一直贯彻在他的创作中。返观文本不难发现,废名在每一个生活细节中感受、关注生命的美好和沉重,生命的悲情,既形成文本的张力,也是贯穿所有生活片断的中心线。这悲情也使废名的小说凝淀着低徊、弥漫着哀伤。生命之悲的底蕴,使废名的小说清新而不单薄,绮丽却有风骨,即便是有意制造的或诙谐或克制的气氛中,也还能引发读者对于生命的深深怅惘。在此意义上,仅仅以“田园小说”、“乡土小说”概括它,是不是小看了它?而清新淡雅的“田园小说”这样的界说,也是载不动这许多愁的。
  第三,废名发现和书写“凡美丽都附带哀音”这一人生矛盾,把捉到了人类生存的某些困境,具有普遍性。无论在何时何地,作为常人难以达到的道德修养,李妈们的品质都会得到尊重,然而,人们往往忽略的是这些优秀品质对个体的严酷要求,不追问他们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必须说明的是,只有个体意识到美好品质须付出代价并且愿意和能够承担,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好,否则那只是混沌。也正是在此意义上,显示出作家思想的现实性、深刻性和超越性。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我们历来都习惯于按取材和形制将作品分为大制作和小文章,前者无疑更吸引人的[球。但作为作家的精神创造,任何“小”说都不小。“小”的只可能是研究者采取的角度和读解时所居的层面。对废名这样从思想发现和形式实验方面都具独立精神发展到“光荣的寂寥”⑥的作家来说,解读方式尤其重要——是否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的小说中充盈着某种难以企及的精神,而在某方面贫乏的研究者,却还试图用老生常谈的概念和体系,阐述着他的思想?而且还必须意识到,“批评标准本身在表明作家实际艺术成就的特征时,很可能是远远不够的”⑦——倘若如此,这就不仅是废名的悲哀,更是研究者的悲哀,而重读的意义、可能和动力,也就正在于此。
  (责任编辑:赵红玉)
  
  基金项目:内蒙古大学青年科学基金《京派小说形态研究》,项目编号HB0613.
  
  作者简介:崔荣,文学博士,内蒙古大学人文学院汉语系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① 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78页。
  ② 废名:《竹林的故事•自序》,《竹林的故事》,北京新潮社,1925年版。
  ③ 周作人:《竹林的故事•序》,《语丝》48期,1925年10月。
  ④ 冯文炳:《呐喊》(杂感?雪,《晨报副刊》,1924年4月13日。
  ⑤ 废名:《林庚同朱英诞的新诗》,《论新诗及其他》,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73页。
  ⑥ 李健吾:《画梦录——何其芳先生作》,《咀华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13页。
  ⑦ (美)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1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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