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欲望中的生存困境

作者:郑乃勇




   另一方面,刘恒小说的人性关怀具有一种彻底性,这种彻底性主要表现为对普通小人物的关怀。除个别作品外,刘恒小说中的人物几乎都是一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卑微的不能再卑微的小人物,伟大、光辉的东西与他们无关。甚至“从文雅的眼光去看,他写到的俗人俗事多为畸人畸事。畸有不好的意思;也是‘出格’、‘走板’。有形象的丑、怪、倔、猛、拙,行状上的淫、邪、恶、诈、龌龊、亢奋”⑧。可以说,对小人物的关怀是刘恒小说的一大特点。
   然而,20世纪中国文学恰恰对小人物的关注远不如对英雄们的关注。即使是在高扬人性旗帜的“五四”时期,卑微的普通人在大多数作家笔下总是麻木、愚昧且需要启蒙的对象,而他们合理性的基本的人性需求不仅得不到表达,而且常常将他们的需求指认为是非法的。因此,阿Q“想和吴妈睡觉”的愿望在知识分子眼里便是可笑的、不合理的,而只有郁达夫式的意淫不仅是合法的,而且还具有某种英雄色彩。
   但刘恒清楚,这“世界是由愚人和傻子们支撑的”,只有他们身上所映照出来了的心理情感和生命历程,才能把握一个变动不居的历史年代,以及人生的全部内涵和生命的完整形态。关怀人性就必须关怀这些小人物,只有选择小人物来承载人性关怀才是最彻底的人性关怀。刘恒冷静地叙说着他们的生与死,他们的欲望及其挣扎,骨子里却怀有深深的同情与温情。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刘恒被称为是“最彻底的人道主义者”⑨。
  
  三
  
   阿成曾这样评价刘恒,“刘恒简直是一把锋利的箭。他将人与外部世界,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紧张关系表现得非常嚣张也颇为悲怆。说实话,现在像刘恒那样用骨头蘸着鲜血写作的人不多了”{10}。这里,阿成概括性地指出了刘恒小说的悲剧性及其独特性,当然,这种悲剧性及其独特性在刘恒小说中有着丰富复杂的表现。不过,就欲望话语而言,这种悲剧性及其独特性主要指向这样一个命题:欲望是人难以摆脱的生存困境。
   对欲望,尤其是欲望的核心——性的关注,在八九十年代的中国文坛,刘恒并不是孤立的现象,但与张贤亮相比,刘恒的独特性在于主要将欲望与底层小人物结合起来,并因此显示出自己的底层关怀,而张贤亮笔下的欲望却具有浓厚的“男性英雄主义”色彩。而在先锋派作家那里,欲望又变成了抽象的存在,他们不过是在借抽象的欲望颠覆历史、文化、政治等传统价值观,与他们相比,刘恒的独特性是显而易见的,即关注人在欲望中挣扎的生存困境这一事实。
   尽管刘恒对其笔下小人物的欲望追求给予了同情、理解和关怀,甚至对阻碍它的伦理、社会、文化有着自己的批判立场,但他还是没给笔下的人物以乐观的出路:瘿袋吞杏死了;天青扎缸眼,菊豆苟活于世;二奶奶投河死了,大路也客死他乡;郭普云自杀了;李慧泉也死了。
   刘恒小说中这种复杂、矛盾的悲剧意识,显示出了他小说的深刻的现实主义本质,这种悲观的姿态的背后,有着十分具体复杂的因素,比如,人性与文化,欲望与道德等等,但抛开这些具体的层面,刘恒的悲剧意识可能触及到了一个更为深刻的形而上层面:欲望是无限的,生命是痛苦的,人永远在欲望的困境中挣扎。“它是源泉,流布欢乐与痛苦。它繁衍人类,它使人类为之困惑”{11}。这大概就是人类的真实存在。就如卡西尔所说,“人类生存的基本要求正是矛盾,人根本没有本性……没有单一的或同质的存在。人是存在与非存在的奇怪的混合物,他的位置是在这对立的两极之间”{12}。
  (责任编辑:吕晓东)
   本文为井冈山学院青年教师重点资助课题《刘恒小说研究》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郑乃勇(1972- ),江西吉安人,文学硕士,井冈山学院人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与教学。
  
  ①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9月.
  ②⑦昌切:《无力而必须承受的生存之重》,《文学评论》,1999(2).
  ③陈晓明:《无边的挑战》,时代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
  ④林舟:《人生的逼视与抚摸》,《刘恒访谈录》,《当代作家评论》,1997(5).
  ⑤郑乃勇:《无法逃脱的生存困境》,《井冈山学院学报》,2006(9).
  ⑥弗洛姆:《逃避自由》,北方文艺出版社,1987年第1版,P110 .
  ⑧吴方:《勘探者与勘探者的故事》,《当代作家评论》,1990(3)
  ⑨晓华汪政:《“分析”的破坏与构成》,《文学自由谈》1989(6).
  ⑩阿成:《话说刘恒》,http://www.mypcera.com/book/20
  03new/da/a/acheng1/000/001.ht.
  {11}刘恒:《伏羲伏羲》,《刘恒作品精选》,中国三峡出版社,1997年第1版.
  {12}恩斯特·卡西尔:《人论》,甘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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