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李叔同与近代歌词创作
作者:张宜雷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飘。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那稔熟的意象,和婉的音律,都很使人想起唐诗宋词中的送别场面。然而,那种隐去了具体时间空间而形成的宇宙苍茫感,那种抛去了一切社会身份而以个体的人直接面对世界的人生孤寂感,那种放弃了对传统式大团圆的希冀而留下的无可弥补的人生缺憾感、悲凉感,都使它在深层心理上与古典的送别之作迥然不同,而曲折微妙地透露出近代知识分子才具有的对个体人生的感受与品味。这首歌至今仍为人们传唱,绝不是偶然的。
与此相近的还有《忆儿时》:
春去秋来,岁月如流,游子伤飘泊。回忆儿时,家居嬉戏,光景宛如昨。茅屋三椽,老梅一树,树底迷藏捉。
高枝啼鸟,小川游鱼,曾把闲情托。儿时欢乐,斯乐不可作。儿时欢乐,斯乐不可作。
这首歌词写于作者阅历风霜之后的中年,但那对天真无邪的童年欢乐的珍重留恋,对春去秋来光阴消逝的敏感体认,以及从那淡淡哀愁中透露出的对人生意义的感喟寻求,都表现出一种以个体体验去感受、咀嚼人生的意味。除了语言仍是“半文半白”,在情感方式上已经与现代诗歌很相似了。
曾有学者指出,辛亥革命时期文学的精神主体是“国民”,五四时期文学的精神主体才是个体的“人”⑦。实际上,在辛亥革命失败之后,一些最敏感的作家笔下已朦胧出现了对个体的人生、心灵、情感的表述。正是这一点,赋予了李叔同歌词独特的心理深度。至今绝大多数近代歌词早已被人们忘却,而李叔同所作的某些歌词却依然有着艺术的生命力。因为比起同时许多承袭传统的歌词来,它们属于更个体化、内心化的领域,也更接近现代新诗或现代歌词的审美品格。
总而言之,近代歌词是产生于我国近代学堂教育之中的一种新的诗歌样式。它受到西方近代歌曲的影响,又继承了古典诗歌与词、曲的优良传统并加以改造,形成了自己的艺术特点。它改变了唐宋词与元曲“先撰腔子后填词”的“倒置”状况,恢复了“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的自然发生过程,从而调整了诗与音乐的关系,确立了诗歌创作在韵律形式上的自由。它通过学堂乐歌的传唱,在中国近代思想文化和美育启蒙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并直接开创了现代歌词的先河。而李叔同,则是中国近代最优秀也最重要的歌词作家。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张宜雷,天津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中国近代文学研究会理事。著有《中国近代诗歌史》《近代文学散论》《道家妙语选》,并主编《图说二十世纪天津文学》等著作,发表学术论文《中国近代诗歌变革的最后一环》《诗界革命与小说界革命在天津》《章太炎“谢本师”原因又一说》等七十多篇,共二百多万字。
① 《尚书·舜典》,见北大哲学系美学教研室编《中国美学史资料》上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1页。
② 《日知录·卷五·乐章》,见北大哲学系美学教研室编《中国美学史资料》下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68页。
③ 赵令畤:《侯鲭录·卷七》,见《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唐五代词》,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第845页。
④ 王灼:《碧鸡漫志》,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第1页。
⑤ 黄炎培:《我也来谈谈李叔同先生》,《文汇报》1957年3月7日。
⑥ 《李叔同先生的祖国歌》,见陈星《天心月圆——弘一大师》,山东画报出版社,1994年版,第14页。
⑦ 刘纳:《嬗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254页-第266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