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论张爱玲都市小说疾病叙事的文化隐喻意义
作者:陈理慧
金钱对都市人生的宰制对都市人际的操控最终导致了都市人性的崩塌。正像张爱玲感叹地:“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就可惜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的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12}承受着情欲压抑、生存焦虑的孤独个体,被金钱牵引着绝望地在自己的欲海里挣扎沉浮,为了得到一点爱的残羹冷炙为了抓住一线生的幽冥微光,竟任由最阴暗、最卑琐的人性肆意张扬。七巧之摧残儿媳、梁太太之牺牲亲侄女、曼璐之迫害亲妹妹、霓喜之捶尸亲夫、靡丽笙姐妹之谋害丈夫,这些连同川嫦母女绝望苍白的蜘蛛意象、潆珠母女焦虑的母鸡和小丑形象,七巧的疯狂枯瘦和曼璐的红粉骷髅等丑怪身体铭刻一起,组成了张爱玲都市小说中人的比“动物”还令人恐怖的生命真相。人性的丧失使拥挤、喧闹的都市坍塌成满地断瓦残垣的废墟,被抛弃在精神荒原上的个体绝望地听任“硕大无朋的自身和这腐烂而美丽的世界,两个尸首背对背拴在一起,你坠着我,我坠着你”,一起坠入无光的所在。
毋庸置疑,都市社会的出现与发展,以及它所承载的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高度发展的现代文明无不体现了人类社会的进步性和现代性。然而历史的进步也必然伴随着难以避免的缺失和代价,都市同时也是生存竞争最激烈的场所。即使为了维持最微末的生存,都市人们也必须千方百计各施手段各呈谋略地去攫取金钱,对金钱疯狂的追逐、处心积虑的占有不但使个人饱受情欲压抑的苦楚、生存焦虑的困扰,也毒化了都市里的人际关系,使人与人之间缺乏起码的温情与理解,人伦间缺乏起码的亲情与关爱、男女间缺乏起码的真情与爱意,人际关系的沙漠化直接恶化了都市的精神生态,带来了都市精神家园的坍塌,而都市精神家园的废墟化则更进一步将孤独的都市个体推离健康的人性。于是伴随着现代都市社会的发展酿成了一系列文明与人性的悖论。都市所提供的高度发达、丰富的物质文明,并没有使都市生命形式更趋健康、优美,相反,却进一步将都市个体推向病态、丑怪的生存困境。从这个意义上说,也许蒙受近代文明恩惠最深的是都市,受害最深的也是都市。
本质上,张爱玲是位比较典型的都市人,她天生就是一个文明襁褓里长大的彻头彻尾的现代人。只有她能够满怀喜悦与爱意地享受都市的浮世风华,也只有她能在都市的浮世风华下发现都市人委琐、难堪甚至凄凉悲怆的生存处境,洞见都市人自私冷酷、丑恶残忍的人性真相,这就使她对中国未来的新文化走向有一种本能的警觉与理性的反思。从这种意义上说,她藉疾病叙事手法所创造的那些病残丑怪的文学意象具有超越疾病本身的文化隐喻意义,提醒人们注意和警惕社会的现代化所可能带来的人性灾难。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陈理慧,文学硕士,渭南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① 季季、关鸿:《永远的张爱玲》,学林出版社,1996年版,第38页。
②④⑤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2卷,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132页,第207页,第31页。
③⑨{11}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1卷,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91页,第148页,第149页。
⑥⑦ [美]苏珊·桑塔格:《疾病的隐喻》,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41页,第68页。
⑧⑩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出版,1956年版,第448页,第408页。
{12}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4卷,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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