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至情至性的阿宝
作者:徐 岚
阿宝的行动更加深了孙子楚的痴情,作者又翻奇笔,孙子楚化身鹦鹉来与爱人相会。阿宝得知自己缚住的鹦鹉竟是孙子楚所化,“大骇”——她的心灵再一次被深深震撼。她大方地表白了心声,并主动谈及婚嫁:“深情已篆中心。今已人禽异类,姻好何可复圆?”当听到孙子楚“得近芳泽,于愿已足”的肺腑之言,再看到孙子楚只要能在自己身边,身为异类也乐在其中、别无所求的实际表现,阿宝终于彻底将芳心倾注于这个值得自己去爱的人。于是,她坦诚地发下了誓言:“君能复为人,当誓死相从。”
至此,阿宝完成了“无心——动心——生情——痴情”的心路历程。从此以后,她便以自己披肝沥胆的痴情回报着孙子楚的痴情。
三
阿宝一旦发下誓言,很快就以行动来实现自己的承诺。她的第一步行动,是“故使婢泄其情于母”。母亲问清情况后,立即对这桩婚事提出了质疑:“此子才名亦不恶,但有相如之贫。择数年得婿若此,恐将为显者笑。”有这种顾虑,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可以说是合情合理的。这时候,孙子楚化鸟后偶然的一次狡狯帮了忙。孙子楚所化的鹦鹉听了阿宝“誓死相从”的誓言后,仍然担心阿宝“诳”自己,所以临飞走时衔去阿宝的一只绣履做为信物。此刻,这只绣履成了阿宝争取自主婚姻的有力武器。在当时的社会,一个闺中女子的绣履落入一个不相干的男子手中,意味着大伤风化的败德丑行,传扬开去,不仅女子本人将身败名裂,甚至还会使其家族名声扫地。阿宝充分利用了这种封建观念,“女以履故,矢不他。”“三会本”《聊斋志异·阿宝》何评:“托履故耳,女心属孙已久矣。”父母终于不得不依从了她。
值得玩味的是,对阿宝争取自主婚姻的斗争,作者仅着以七字,具体过程只字不表。此处的不写实胜于大写特写,阿宝性格中倔强、执拗的一面在“不着一字”中尽显出来。对这么一桩双方客观条件相差悬殊的婚事,曾经为择良婿千挑万选的阿宝父母,难道仅为“绣履”一事就能轻易应允吗?“翁媪从之”,那一是因为要维护家门声誉,更是因为拗不过女儿罢了。同时,写性格中的这种专执的成分,也可为后文阿宝以死相殉张本。
有情人终成眷属,小说似乎已该作结。但作者偏偏不结,笔锋一转,忽写“翁议赘诸家”,又生发出一层新境界。父亲怜爱女儿,怕爱女经受贫苦,于是提出招赘,正是人之常情,文章转得丝毫不露斧凿痕迹。面对这种情况,阿宝再次显示了她的卓越,表现出非同寻常的见识:“婿不可久处岳家;况郎又贫,久益为人贱。儿既诺之,处蓬茆而甘藜藿,不怨也。”对此,但明伦又不禁感叹:“女之志固可嘉,女之识尤可爱,此皆人不易及处。”(“三会本”《聊斋志异·阿宝》)阿宝的一席话,不仅显示了人“不易及”的见识,也显示了人“不易及”的至情至性。一旦倾心相爱,阿宝即处处为爱人着想,为了爱人,自己宁愿“处蓬茆而甘藜藿”,绝无怨言。这样的见识,这样的用情,这样的肝胆,阿宝的一诺何止千金!阿宝——真乃情中之至宝也。
身为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阿宝嫁到贫寒的孙家,而孙子楚“痴于书,不知理家人生业”。阿宝正如自己承诺的那样,无怨无悔,勤谨持家。“女善居积,亦不以他事累生。居三年,家益富。”两人生活得幸福美满。可是,幸福的生活突然被横生的波澜打断——“生忽病消渴,卒”。阿宝“哭之痛,泪眼不晴,至绝眠食。劝之不纳,乘夜自经”。被人救醒后终又三日不食,坚决以死相殉。这刻骨铭心、生死相依的痴情,终于把阴间的阎君也感动了,一向铁面无情的阎王爷居然赐孙子楚重生与阿宝团聚。真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到痴处,感天地、泣鬼神。
看到阿宝以死相殉的痴情后,我们终于明白了,阿宝当初的“高自位置”,非以家富,非以貌美,乃是一个好女子对自己同生命一样宝贵的那分情感的珍重。这样的女子不会轻易动情,而一旦动了情,她的爱必将是热烈、执着而深刻的。
统观《阿宝》全篇,蒲松龄写阿宝着墨少,且几乎全用简笔。然而所写的都是精心遴选出的、最能表达人物情态心性的言行或细节,传神地活画出一个美丽、率真、坦诚、大胆、聪慧、善良、执着、明智、能干,审慎用情而又痴情专一的女子艺术形象。作为女子,阿宝几乎是完美的。
蒲松龄一向是自诩为痴人的,他曾自称“素不达时务”(《与韩刺史樾依书》),“回头自笑痴颠”(《醉太平》),“一拙心所安”(《拙叟行》)。在孙子楚身上,是有蒲松龄的自我投射的。而阿宝的形象,很可能寄寓着蒲松龄在爱情上的白日梦,不难看出,阿宝几乎就是蒲松龄的夫人刘孺人和他的红颜知己顾青霞两人优点的集大成者。
(责任编辑:古卫红)
作者简介:徐岚(1972- ),文学硕士,廊坊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教学与研究。
参考文献:
[1] 张友鹤辑校:“三会本”《聊斋志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2] 薄子涛:聊斋艺术谈·写性痴丝丝入扣[A].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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