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第一人称视角的越位

作者:王 晖




  “当我们这批人涌出机场闸口时,引得人们突然向我们忧心忡忡地注目,警觉和敌意在这一瞬间穿透了百多年的历史,回到我们的内心。”同是华人移民同第一个踏上美国海岸的中国人感觉是一样的:陌生、孤独、承受敌意、被误解。
  “我”的移民身份和移民心理让“我”对移民有了准确的了解,为评判奠定了扎实的基础。“我”虽是移民,和扶桑同样受到西方主流文化的排斥,但“我”所处的时代与扶桑已相距甚远,我们排行第五代移民,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对象,“我”的地位已大大提高,已具有话语的权力。于是“我”在故事中不仅承当了讲述者的角色,还进一步负有评判者的重任,表明自己的身份,作为新移民的代言人,运用知识分子的价值趋向公开地进行直接评判,评判当时的主流意识、边缘意识。“我”在讲故事的同时根据经验自我对故事进行阐释和评论,这是对故事叙事的叙事,表现了自我意识和参与故事叙述的欲望。
  对当时的主流意识“我”是持鲜明的批判态度的。《扶桑》取材于120年前的美国下层华人社会,这是一个被主流社会误解的社会,充满了污蔑,把妓女只看作为“物”,特别是中国妓女“她们畸形的足以及特有的步态使她们躯干的发育受到了重大影响,那些影响之一便是变形扭曲了的盆腔和阴道,这便是她们肉体的奇异功能所在。正如他们这个民族擅长盆景艺术,这些被曲扭了女性肉体提供一种无法言喻的享受。”对扶桑这样的华裔女性,人们津津乐道的是那三寸金莲,价钱低廉的肉体叫卖。而华人心目中的英雄,如具有传奇色彩和个性的华人英雄大勇则被洋人视为恶棍。这种主流意识形态充斥了白种人的种族歧视、文化偏见,早期华人移民在此处境里艰难地生存着。
  对处于边缘状态的扶桑,“我”的心态是极其矛盾的,作为漂洋过海的三千中国妓女的一个,“我”同情扶桑的悲惨遭遇,努力挖掘她身上埋藏的原始美。她有善良的人性,对纯洁爱情的向往,在努力生存着、生活着。但随着故事的推进,特别是在她被阿丁捧红成为名妓之后,“我”对堕落中快乐着的扶桑表示不解,与扶桑的对话越来越困难,到后来,只能猜测扶桑的结局,就有了众多版本,也许是小食档的老板娘,也可能是卖水果的小贩。“我”对扶桑的评判还进一步延伸到当代女性,“我”发现尽管一百多年已过去,但女性的地位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在男权主宰的社会里,女性仍处于弱者的地位,今天的女性只不过是把出卖的概念偷换为婚嫁,以此换来无忧无虑的三餐、绿卡,这种令人可悲的现状更应引起人们深思。
  “我”在作评判的同时,常是不断地颠覆自己的结论,对种种看法给予否定,这种否定暗示了“我”对事件知情权的缺乏。正如“我”对扶桑的评价,一开始是认为她有一些无伤大雅的低智,后发现有对肉体欢乐的兴趣,但不久又推翻所有设想与猜测,认为扶桑看重忠贞,对白人男孩克里斯的感情隐藏得极深。而在刑场上做大勇的新娘子的那份安泰,让“我”迷惑,也越来越发现不了解扶桑,后干脆说,也许“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对你这样一个已进入历史的人作分析和解释呢?“我”甚至不能分析和解释当代人和“我”自己。“我”作为叙述者,根据历史的只言片语,把毫无关联、支离破碎的历史事件连缀成了传统故事,同时“我”作为评判者这一公开视角,又时刻提醒读者这是杜撰、编造、虚构,这种故事暴露写作技巧的策略,是现代叙事艺术中的重要一种,称为元叙事,元(Meta)这个后缀在希腊文中是“在后”的意思,是叙事的叙事,表达强烈的自我意识,在读者和故事之间造成一种间离效果,好让读者不过分沉湎于故事的“真实性”。这种叙事的叙事更符合事实,扶桑只是“我”史书中找来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形象,她似隐似现,给予了作者很大的想象空间。
  总之,生活于当代的“我”,作为第五代移民的代言人,跨越了传统的对第一人称视角的限制,一方面,“我”看到了扶桑的一生,又深入她的内心,展现她的不为人知的一面,另一方面,“我”也是评判者,表现了自我意识和参与故事叙述的欲望,这样既强调了叙述行为的作用,肯定了叙述者的主观能动性。在叙述和评判中,再现了被过滤和稀释的早期华人移民历史,东西方文化之间的冲撞,并对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美德和缺陷进行反思,这是第一人称视角越位带来的深度和广度,也印证了作者严歌苓的话,移民文学不是边缘文学,有中国人的地方,就应该生发正宗的、主流的中国文学。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王晖,暨南大学文艺学博士生,广东技术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
  
  ① 严歌苓:《扶桑》,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1页。
  
  参考文献:
  [1] 杨振昆等编:《世界华文文学的多元审视》,云南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
  [2] 蒋述卓:《跨文化的诗学探寻》,暨南大学出版,2007年版。
  [3] 饶芃子:《世界华文文学的新视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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