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的狮子】
威震整个森林的勇悍的狮子,终于进入老年,没有了力气;脚爪里抓不牢东西,从前曾经使敌人丧胆的锋利的牙齿如今都已落光,四条腿疲软无力,连把自身挪动一下也不容易,最使它难堪的是,现在众野兽不但对它不害怕,而且大家都要报复从前所受到狮子的侮辱,都抢着来侮弄狮子。
时而是强悍的马用坚硬的蹄子踢它一脚,时而狼用牙齿把狮子咬伤,时而犍牛用尖利的角触它。
不幸的狮子在这样巨大的痛苦中,只好压住怒火,忍受一切,等待悲惨的结局,只是偶尔用低沉无力的咆哮,表达自己的怨诉。
但是当它看到那驴子也挺起胸膛来到,观察狮子身上最痛的地方,准备踢它几脚的时候,“啊,上帝!”狮子边呻吟边叫道:“别让我挨到要遭受这种凌辱的时刻,还是让我早早结束生命的好。不管死神怎么凶残,总比忍受驴子的侮辱要轻松。”
【狮子、羚羊和狐狸】
狮子穿过丛莽追逐着羚羊,快要追上了;它的贪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羚羊,眼瞧着一顿配胃口的大餐就要到手了。
羚羊似乎没有逃生的机会,因为就在它们的脚下,一个峡谷张大着嘴巴横在那里,但是脚步轻捷的羚羊拼命地一跳一好比弓弦上发出的利箭,它窜过了峡谷,它从对面的悬崖上回头凝视着它的敌人。
狮子不再追赶了。正好有一个朋友在附近溜达;那个朋友就是狐狸。“怎么!以你的力气,你的敏捷和你的轻而易举,竟让脆弱的羚羊把你嘲笑!”狐狸说道,“只要你高兴,你什么时候都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可不是吗?峡谷虽然是宽阔,如果你真要过去,你就能大踏步地跨过去了。你知道,我是你的朋友;我说的是实话,把你的生命孤注一掷,我是决不肯做的,除非我知道你是多么的强壮,你的脚是多么的轻捷。”
这些冷嘲热讽和阿谀拍马的说话,大大的刺激了狮子的脑筋;它使出全部力量,它跳过去——糟糕,张开嘴巴的峡谷不是它能跳得过的,它猛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了。
狮子的可靠的朋友干些什么呢?狐狸十分小心谨慎地走下山坡。狐狸看出来:对于狮子大王的命令和反复无常,是无需再敬畏有加的了。没有人碍事,也没有人注意,狐狸当场就把狮子送终了。一个月还没有满,狐狸已经把它的伙伴吃得精光。
【农夫与马】
一个农夫播种燕麦,一匹小马眼看到这种情景,心里这样埋怨、议论:“他把这许多燕麦弄到这儿来千什么?人们说,人类要比我们聪明,可是也许再没有比这更加可笑愚蠢,他把整片田地都掘得稀烂,只是为了在日后,白白把燕麦浪费在地里?如果把燕麦喂给我或者枣红马该多好,即使他把燕麦扔给母鸡吃,那倒也是不无一点道理。如果他把燕麦藏起来,我也只能怪他吝啬,可是现在白白扔掉,这简直就是愚蠢。”
然而秋天来了,这个农夫收割到了燕麦,我们的农夫就是用它们来喂养马匹。
读者啊!的确,毫无疑问,你们不会赞成马儿的议论,然而从古以来,甚至我们这个时代,由于自己的盲目无知,人们不是常常这样粗暴地,评论神明的意志,既看不到其目的,也不理解其方式吗?
【松鼠】
松鼠在狮子那里当差,我不知道它怎么干,干什么。但问题只在,松鼠的巴结得到狮子的满意,要得到狮子的满意,当然,也并不容易。
狮子答应给松鼠一大车胡桃。答应是答应了,可是时光不断飞跑,我们的松鼠经常饿肚子,它只能含着眼泪在狮子面前扮笑脸。它看到,在森林里,时而这头,时而那边,经常有它的小伙伴在头上闪过,它只能向它们眨巴眨巴眼睛。眼看它们正在格拉格拉咬胡桃,可是咱们的松鼠离开胡桃还差一步,它看出,根本吃不到胡桃。狮子对它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最后,松鼠终于老态龙键,狮子对它感到讨厌,它该告退去了,松鼠终于得到退休。而且,的确,给松鼠送来一车胡桃。胡桃很出色,正是世界上少见罕有。个个都经过挑选:每一颗胡桃都是上品,但是只有一件事最糟糕——松鼠的牙齿早就落光。
【梭鱼】
梭鱼给告到了法院,说是有了梭鱼池子里就没有安宁。呈缴的罪证简直好装一大车,于是按照向来的规矩,把被告盛放在一只大木盆里端到法庭,法官们就聚集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它们正在邻近草地上吃草,但是在档案里却留得有它们的姓名,这里包括两头毛驴,两匹衰老的驽马,还有两三只山羊,为了在诉讼程序中有相应的监督,任命狐狸做它们的检察官。
但是在老百姓中间传扬着一种流言,梭鱼曾经为狐狸举办过鱼宴,但尽管如此,法官中间没有一个徇私枉法,就是这一次,它们也没有敢,掩盖梭鱼的胡作非为,给它方便。事情毫无挽救余地,只能签发命令。要将被告处以极刑,同时,为了杀一儆百,要把它吊在树枝上绞死。
“各位可敬的法官,”“狐狸这时开言道,“绞刑太轻了,我主张处它以一种我们这儿过去从来没有用过的极刑:让这令刁钻家伙将来知道恐惧和危险,索性把梭鱼放到河里淹死。”
“好极了。”法官们齐声叫喊。
大家都同意这个决定,于是大家把梭鱼扔到河里。
【杜鹃和鹰】
鹰王请杜鹃权充夜莺,杜鹃在这新的职位上,大模大样栖息在山杨树梢,尽情发挥它那一套,音乐方面的盖世才情;它仔细一看,大家都四散飞走,
有些鸟儿嘲笑它,还有一些把它臭骂。
我们的杜鹃伤心已极,它急忙向鹰王告发众鸟的无礼。
“请你开恩,”杜鹃说,“遵照你的命令,在这儿森林里当上了夜莺,可是大家都大胆嘲笑我的歌唱”
“我的朋友!”鹰回答,“我是皇,但不是神,我不能使你摆脱这种不幸,我可以迫使大家扭杜鹃叫作夜莺,但是让杜鹃变成夜莺我却无此本领。”
【剃刀】
有一回我坐车赶路中途碰到一个朋友,我跟他一块儿在一个旅店里借宿,早上,我刚刚睁开睡眼,我看到什么啦?——我的朋友惊惶不安,昨天临睡前我们还是有说有笑,无忧无虑,现在我发觉,我的朋友已经换了一个人。他忽而叫喊,忽而呻吟,忽而叹气。
“你发生什么事情啦,亲爱的,……我希望,你别病了。”
“啊,没什么,我在刮胡子。”
“怎么,就这个?”我马上起身去瞧,我那捣蛋鬼,含着眼泪愁眉苦脸站在镜子前,好像有人要在他身上剥下皮似的,最后,我弄清了这场不幸的原委。
“怎么会有这种怪事?”我说:“你是自我虐待。你自己倒看看,你手里拿的不是剃刀,简直是劈柴刀,别用它刮脸,你用这种东西只能害苦你自己。”
“噜,兄弟,我承认,这剃刀非常钝,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不至于那么笨,但是太锋利了我害怕会割破皮肉。”
“可是我,我的朋友,我要奉劝你,钝的剃刀更容易割破你的脸,你用锋利的剃刀例能刮得爽利,只要你懂得如何使用。”
容我来向你们解释这则故事,许多人不是这样的吗,尽管不好意思承认,他们害怕有智慧的人,却有耐心乐于使用一批傻瓜。
【雄鹰与蛆虫】
一条蛆虫在树顶上钩住了一根树枝,坐在上面摇来晃去。
一只兀鹰从天上飞过,在蛆虫头顶上,居高临下嘲笑道:“可怜虫,真不知你经历多少辛苦,但是你爬得这样高,究竟得到什么好处?你能有什么样的意志,什么样的自由?还不是跟着树枝弯腰曲背,听凭天气摆布。”
“你飞得高高在上,”蛆虫回答道,“对我开开玩笑不费力气,因为,你依仗你的翅膀坚强有力,然而命运给我的不是这些品性;我所以能够在这高处立身,就只是因为碰运气,我有牢牢攀附的力量。”
【可怜的富人】
“假使永远吃不到、喝不到好东西,那何必只管积攒金钱,做一个富翁?做富翁有什么意思,双脚一挺,什么都得抛弃。我们不过是折磨自己,让自己出丑,不,假使我命里注定能发财,为了能过豪华、阔气的生活,我不仅一卢布,上千卢布也不吝啬。就是远到天边都会听到我举办宴会的消息,我甚至还要对其他人做好事。一个吝啬的富人他的生活就像受苦受难。”一个住在破旧小屋的穷光蛋,躺在一无所有的长凳上如此自言自语。
突然,有什么东西穿过隙缝进屋来,有人说是魔法师,有人说是魔鬼,后一种说法也许比较可靠。
随着事情的发展可以逐渐清楚,这个东西来到穷人跟前说:“你想要发财,我听到了你的要求,我乐于帮助朋友。我给你这个钱袋。里面有一块金币,只有一块,但是只要拿出一块,里边就会再生第二块,因此,我的朋友,现在只要你乐意就可以发财,把钱袋拿去吧,——从钱袋里要拿多少就拿多少,直拿到你心满意足,但是有一点你得注意,在把钱包扔到河里之前,你可无权随便用掉一个金币。”说完话留下钱袋,他就离开走了。
穷人兴奋得差一点神经错乱,但是当他神志恢复时,就拿起了钱袋,怎么啦?——他简直不相信,这不要是做梦。他刚刚拿掉一个金币,立刻就有另一个金币在钱袋里晃动。
“好呀,就让这运气只为我持续到天亮。”我们的穷光蛋说道,“我已经可以为自己弄到大堆大堆的金币,到了明天我就是一个富翁,就可以过奢华快乐的生活啦。”
可是第二天早上他又有另一种想法:“不错,”他说,“现在我是富人了,但是财产有谁不喜欢,为什么我不能加倍发财?难道我会偷懒,哪怕再守着钱袋过一天,我已经可以有房子、马车、别墅,但是如果我可以买下一个村庄,错过这样的机会,岂不愚笨?因此,我要守住这令奇妙的钱袋,只有这样办,我再挨饿一天,反正,要过好日子我总来得及。”
结果怎么样?过去了一天,一周,一月,一年,我那穷朋友早就不再给金币计数,同时,他吃得少,喝得也少。
但是只要天刚刚有点亮,他又干起老一套行当,白天一结束,可是按照他的算法,他总是觉得还欠缺什么东西。只要一想到钱袋要交出去,他的心就要蜷缩:他曾经向河边走去,但马上又转身回来,“当金子像河川一样自动向我涌来的时候,”他说,“怎么可以离开钱袋?”
最后,我们的穷朋友头发斑白了,我们的穷朋友瘦下来了,我们的穷朋友像金子一样发黄了。他已经不再指望过奢华生活;他变得衰老不堪,健康与安宁,统统失去了,但是他还是用发抖的手,从钱袋里摸出金币。摸呀,摸呀,不知什么时候才算完结?他就在那条他欣赏过自己财富的长凳上,就是在这同一条长凳上一命呜呼,当时金币快要到达九百万之多了。
【宝剑】
一把有刃而无柄的宝剑,原被扔在废铁堆里赋闲,后又被拿上市当废物卖钱。农夫看中了他,便买到了手,价钱便宜得简直等于白捡。
农夫的计算倒也很简单,给这废剑安上一个把子,便可用他来把粗活干。家里,用他来把细木条砍,林间,用来剥取韧皮编鞋穿,也还修枝削节做藩篱木杆。
这样的生涯转眼过了一年,剑刃上豁齿处处,绿锈斑斑,孩子们还骑着他当竹马玩。
一天,长凳下刺猬与剑交谈:“人们歌颂宝剑,多少壮丽诗篇!难道你好意思劈柴削木杆?难道你被当做玩具不红脸?”
“我没有自由啊!”宝剑喟然长叹,“在武士手里我足使敌人胆寒,在这里我只能把些粗活干。害臊的不该是我,而是别人,地不懂得我的价值与才干。”
【商人】
“过来,安德列老弟!你钻到哪里去?到这儿来,赶快,学学你叔叔的本领。买卖要照我的样,这样你就不会吃亏。”一个商人坐在长凳上同侄儿这样说,“你知道那块波兰呢料吧,它放在我这里已经这么长久,因为这块呢料又陈旧,又有虫蛀,而且烂糟糟,但是我把它冒充英国货将它脱手了。你瞧,只花了个把小时凭它就赚了一百卢布,上帝打发来了一个傻瓜。”
“所有这一切,叔叔,都不错,”侄儿回答,“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做了傻瓜:你瞧,你收进一张假钞票。”
人家把商人骗了,他也骗过人:这都不足为奇。然而假使有谁能超出这店铺之上,看看那上流社会,他就会看到,就在那里也在进行同样的骗局,所有的堪一切事情上几乎只有一种盘算,谁比谁欺骗得更高明,谁比谁欺骗得更狡猾。
【炮与帆】
在一条战舰上大炮和篷帆,产生了势不两立的敌意。
你看,那些大炮从船舷上高高昂起头。对着天神这样抱怨道:“啊,众神,什么时候看到过,这种毫无价值的破麻布做成的东西,竟然大胆放肆到要跟我们平起平坐?在我们艰难困苦的漫长航程中它们于了什么,只要一刮风,它们就骄傲地挺胸凸肚,好像它们是什么威严的王爷,它们大摇大摆在海洋上航行,一味自吹自擂,可是是我们在猛烈冲杀,难道使我们的军舰在海上称雄的不是我们吗?到处给敌人以死亡和恐怖的不是我们吗?不,我们不愿意再同船帆共同生活下去,没有它们我们自己也有办法对付一切,飞来吧,帮助我们,强大的北风之神。赶快把船帆撕成碎片。”
北风之神听从呼唤,飞来了,微微一吹,夫色马上阴沉下来,大海一片黑暗,阴沉的天空密布乌云,海浪好像高山一样腾起又崩落,雷声震得耳聋,闪电令人睁不开眼,北风席卷猛拉,把船帆撕成碎片,船帆都消失了,于是坏天气也平息下来。
但是怎么办?战舰没有帆,就成为大风和海浪的玩物,它在海上航行,好像一段木头,它和敌人刚一遭遇,敌人就使用全部舷炮猛烈轰击,我们的战舰无法动弹,很快变得百孔千疮,它连同所有大炮螺旋般沉入海底。
一个国家只有当它,各部分井然有序互相配合时才能强大无比。使用武器,造成对敌人的威慑,而船帆,则是国家的施政决策机关。
【驴子】
一个庄稼人养了一头驴子,它十分听话地干了不少活儿,弄得庄稼人简直不知道如何称赞它,为了使驴子不至于在森林里丢失,庄稼人给它在脖子上系上铃铛。
我们的驴子得意忘形:妄自尊大、骄傲起来。它当然听说过勋章是怎么回事,它想,现在它已经是一个大贵人啦,可是这头可怜的驴子无福消受这个新头衔,这不仅对驴子是一个教训。应当预先告诉你们:驴子过去并没有多少光彩的事迹,然而在系上铃铛之前,它却过得逍遥自在,它不论跑到黑麦地里,燕麦地里还是菜园里,都可以吃一个饱,然后悄悄溜出来。现在可完全是另外一种局面:我们这位有名人物不论闯到哪里,新的头衔总是不断地在它的脖子上发出声音。
人们看到:主人拿起了木棍,忽而从黑麦田地里、忽而从牲口棚里把它赶走,那边的邻居一昕到燕麦地里有铃声,就用木桩子直戳驴子的肋骨。这样,我们这个可怜的大人物,到了秋天就虚弱不堪,这头驴子只剩得皮包骨头。
在人与人之间名位对骗子手来说,同样也是一种灾祸,当名位还比较低微,骗子手还并不怎样引人注意,然而高官显爵一旦落在骗子头上,就像铃铛一样,他身上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响,越传越远。
【米隆】
城里住着一个富翁,名字叫做米隆。这里放上名字不是为了填补诗行余空,不,记牢这种人的名字并没有什么坏处,四周的邻居都大声议论这位富翁,邻居的话未必没有道理,人们说他的小箱子里藏有卢布百万,可是他却从来不肯给穷人一个戈比。
谁不想为自己挣得良好的名声?为了使人们转变对自己的议论,我们的米隆就在老百姓中间进行布施,他要在每星期六向求乞者施舍食物,的确如此,无论谁走向大门,他们决不会被挡驾。
“哎呀,”人们想,“可怜虫要破产了,别担心,守财奴自有妙法。逢星期六他就开链放出几条恶狗,于是求乞者谁也不再想到吃喝,上帝保佑他能够完好地逃出门外就不错,同时米隆却简直被奉为神明。
大家都说:“米隆真是令人尊敬,可惜的只是,他养了这几条恶狗,叫人很难走近他身边,否则他连最后的一点东西都会分给别人。”
我也常常碰到这样的事情,要走近高贵宅邸去多么不容易,米隆自己站在局外,一切过错都由恶狗承担。
【农夫与狐狸】
狐狸有一次对农夫说,“请问,我亲爱的朋友,那匹马凭什么能够得到你这样的友谊,我看到,它总是跟你在一起?你对它十分宠爱,让它过得称心如意,你跟它一起上路,时常同它一起下地,可是在所有的走兽里,它简直比大家都愚蠢。”
“啊,老弟,这里要紧的不在于头脑。”农夫回答,“头脑无关紧要。我的目的根本不在这里,我需要的是叫它驮我走,并且听从鞭子的指挥。”
【狗与马】
狗和马同给一个主人出力。有一天,他们发生了争执。
狗说,“喂,我说我的马老爷,主人真应该把你驱逐。拉拉车,耕耕地,啥了不起!你还有什么值得称许?我含辛茹苦,日夜相继,哪一样你能和我相比?白日里监护羊群在牧地,黑夜里守卫房舍门户。”
老马回答得慢条斯理:“你说得倒也合乎实际,不过,不是我劳作耕田,哪有东西归你守护?”
【猫头鹰和驴子】
瞎驴出门远行,天色已晚,他闯入密林。迷路了!他陷入困境,前进不得,后退又不能。纵使驴子双目明亮,也奈何不得夜黑林深。
幸好碰到了一只猫头鹰,他情愿替驴子把路引。沟壑、土丘、山岗,全看得清,猫头鹰确有夜行的好本领。
终于登上了坦途,天色大明,驴子怎忍离开引路人?他央求猫头鹰不要离分。猫头鹰竟然心血来潮。想骑着驴儿游遍世上路程。他坐上驴背俨然主人,指令驴儿前行。
他们顺利吗?遗憾万分!太阳刚刚出来,描头鹰的双眼立即失明。然而它又刚愎自用,命令着驴儿向西向东。它吆喝着:“注意,右面有坑!”其实,左边的坑比右边的更深。“再往左靠,再往左靠!”砰!驴子连同猫头鹰坠入谷中。
【蛇】
一条毒蛇恳求朱庇特天神,赐它以夜莺般的歌喉,“否则的话,”蛇道,“我就会含恨终身,我不论在哪儿出现,凡是比我力弱的,看见我就避得远远,凡是比我强的,上帝让我活着逃走就算不错啦。不,这样的生活我再也不能忍受,假使我能够像夜莺一样在树林里歌唱,那时就会使人们感到吃惊,就会获得人们的喜爱,甚至也许是尊敬,我也就可以成为愉快谈话的中心。”
朱庇特满足了蛇的请求,蛇原来那种令人憎厌的咝咝声消失了。它爬上了树,栖止在树上,我们的蛇唱得像美丽的夜莺一样动听,一群飞鸟从四面八方飞来倾听,但是一看到这歌手,大家纷纷从树上飞走。谁喜欢受到这样的对待?
“你们难道讨厌我的声音?”蛇生气地说道。
“不,”燕子回答,“歌声嘹亮、美妙,你唱得当然不比夜莺差。但是,我得承认,我们一看到,你口里的毒信子,我们的心都发抖了,我们跟你在一起感到害怕。因此,我告诉你,你可别生气,我们喜欢听你的歌声,但是希望你尽量离我们远点唱。”
【狼和猫】
狼从树林里奔到村子里,它不是去作客,是为了逃命,它要为自己这张皮担忧受惊,猎人和一群猎犬紧紧把它追赶,如果能够溜进首先撞见的大门,他就乐了,然而倒霉的是,家家户户都闭着大门,我们的狼看到篱笆上蹲着一只猫,它央求道。“瓦西卡,我的好朋友!快告诉我,这里的庄稼人哪一个心地最好,让他掩护我躲开我那凶恶的敌人?你听到狗的吠叫声,还有可怕的号角声吗?这都是跟着我来的。”
“你快去求斯捷潘,他是个十分善良的庄稼人,”猫儿瓦西卡回答。
“他吗?我曾经把他一只羊的皮剥了。”
“那么,你到杰米扬那里试试看。”
“我害怕,他也要对我生气,我抓走过他的一只小山羊。”
“那一头住着特罗菲姆,快避他那里去。”
“找特罗菲姆?不,我害怕同他见面:为了一只小羊羔,他从春天起就在威胁我。”
“那就糟了!也许,克里姆可以掩护你。”
“啊,瓦西卡,我把它的一头小牛宰了!”
“看来,老兄!你把村里所有的人都得罪了。”
这时瓦西卡对狼说道,“你在这里还能够得到什么样的保护呢?不,我们的庄稼人并不那么糊涂,他们决不会搭救你而让自己遭殃,的确,应该归罪于你自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鳊鱼】
在地主老爷家花园的池塘里,美丽的喷泉之下,养殖了一群鳊鱼。它们成群结队在岸边游弋嬉耍,它们过的仿佛是黄金般的日子。
但是突然,地主老爷吩咐放养五十来条梭鱼,“得了吧,”一个朋友听到这事,对他说,“得了吧,你打算干什么?你能指望梭鱼干出什么好事?要知道鳊鱼一定会被吃得一条也不剩,难道你不知道梭鱼的贪婪?”
“别浪费你的唾沫了,”地主老爷微笑着回答,“我全都知道,不过我倒想弄清楚,你凭什么断定我偏爱鳊鱼呢?”
【瀑布与小溪】
水花激溅的瀑布从岩石上直冲而下,它骄傲地对一泓有益健康的温泉说(这股温泉在山脚下几乎不易察觉地流着,但是它靠治病的能耐闻名于天下):“这不奇怪吗?你这样小,水又这样少,可是到你这里来的客人总是这么多?倘使他们都往我这边来,这倒还容易明白,为什么都上你那边去?”
“为了治病。”溪流温和地回答。
【狮子】
当狮子变得衰老体弱的时侯,它就觉得坚硬的床已经睡不惯,躺在那里连骨头都酸痛,还感到一阵寒气,于是它把它的大臣,长着浓密厚实长毛的熊和狼都召到身边,并且对它们说道:“朋友,我的床,对老人来说未免太坚硬,最好是,在不损害穷人,也不损害富人之下,为我征集兽毛,让我不再睡在光秃秃的石板上。”
“伟大英明的狮子!”臣子们回答,“为了你,别说是我们身上的毛,就是身上的皮也舍得奉献。我们这里长着茸茸绒毛的走兽还少吗?梅花鹿、岩羚羊、山羊、扁角鹿,它们几乎从不交税纳贡,应当赶快从它们身上征集兽毛,它们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损失,相反,它们只有更轻松。”于是这个聪明的建议马上被采纳。
狮子简直找不到话来称赞朋友的效劳,它们的效劳究竟表现在什么地方?表现在,它们抓住一批可怜虫,连皮带毛都扒个精光,尽管它们自己身上的毛双倍丰裕,它们却是一根毛也不肯牺牲,相反,它们中每一个躬逢其盛的,都从这一场献纳中分肥沾光,都给自己准备好过冬的褥垫。
【三个庄稼人】
三个庄稼人来到村里过夜,他们在这里彼得堡做过赶车的营生,他们辛苦过,也玩乐过,现在取道上路回家乡。向来庄稼人瘪着肚子就不睡觉,我们的客人就要了晚饭。
在乡村里能有什么好莱?给他们端上桌的是素菜汤,还给了他们面包,此外,还有一点稀饭。这不是在彼得堡,——什么都无从谈起,但是这总比饿着肚子躺着的好,于是庄稼人都划了十字,安下心来准备吃稀饭。
但是他们当中有一个比较机灵,他看到所有这些东西不够三人吃一个畅。就灵机一动,觉得应当把局面扭转过来(用强力可不行,应当耍一些手段)。
“伙计们,”他说,“你们知道福马吗?今年招兵轮到把他送去剃脑门了。”
“你说什么招兵?”
“是这样的,听说,要同中国开仗。咱们的父吩咐要拿中国茶叶献纳皇上。”
于是这两个人就来判断和议论(不幸的是,他们都识得字,知道看报,有时还能读到一点军事简报),战争应当如何进行,谁可以担任司令官。我们这两个伙伴越谈越兴奋,一个劲儿猜测、推断、争论,可是咱们的骗子手就希望这样,趁他们高谈阔论、评头品足,同时调兵遣将的时光,他不出一声,把汤、稀饭,什么都吃光。
有的人对自己不相干的事情,特别喜欢议论,譬如要同印度怎么干,什么时候,为什么,他是如此了如指掌,可是你瞧,就在这当儿,他那个村子,就在他眼皮底下烧一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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