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公堂

闹公堂

常宝堃　常连安演出稿

甲　您这相声讲究四个字。

乙　哎，说学逗唱。

甲　唱可不易。

乙　唱是最难喽。

甲　特别是京剧，更不好唱。

乙　那倒是。

甲　我就好唱，而且在唱戏上露过脸。

乙　唱露脸了。

甲　还因为唱戏做过官。

乙　瞧你这脑袋！

甲　唱得好不看脑袋，做官更不看脑袋！

乙　那倒是。

甲　这话是前几年了。有位督军的老太爷做生日，我票了一回戏。

乙　你是票友？

甲　跟着玩儿，那天戏码儿是《朱砂痣》，演老生的病了。老太爷还非听这个戏不可，督军急得跑后台来催。我一看救场如救火，赶紧扮上，把这场戏圆下来了。老太爷非常高兴：“老×，我当你只会说相声呢，还会唱二簧，真谭派呀！”

乙　学谭鑫培。

甲　真谭派，气死刘鸿声。老太爷看看我，对他那当督军的儿子说：“这小子挺精神，你给他个县长当当吧！”

乙　这就当县长了？在什么县呀？

甲　棉花县（线）。

乙　上哪儿找去！

甲　我一想，当官一个人不行，得有个班底。

乙　那是啊。

甲　起码儿得有个掌印夫人。

乙　得有个官太太。

甲　还得有位刑名师爷。

乙　管文案的。

甲　还得有几个底下人：喊堂的，带案的，掌刑的，回事的。

乙　这都得有。

甲　头一个掌印夫人怎么办，上哪儿找太太去？

乙　那怎么办？

甲　我看唱莲花落的于瑞凤不错，行，就是她了。

乙　太太有了，师爷呢？

甲　于瑞凤有个伙计叫清泉，师爷就是他吧。

乙　倒能凑和。

甲　喊堂的找谁呢？哎，我找了个卖药糖的。

乙　卖药糖的嗓子好。

甲　那是啊。他一喊，一条胡同都听得见：“吃我的药糖，豆蔻、砂仁儿，薄荷、凉姜……”口儿甜着呢。让他喊堂准行。

乙　带案的找谁呀？

甲　拉洋片的大金牙。

乙　掌刑的呢？

甲　我找了个唱靠山调的。可就是找不着回事的。

乙　那怎么办？

甲　我有一天在街上碰到了。

乙　谁呀？

甲　一个叫街的。

乙　要饭的。

甲　一出门口，就听他喊：“好心的老爷太太，掌柜发财！赏我一个两个……”

乙　真是要饭的调儿。

甲　让他回事，这味儿多好呀！我问他：“你姓什么？”“姓葛。”“多大了？”“二十四岁。”“你认得我吗？”“你是说相声的×××。”“我不干那个了。我当官了，现在是棉花县（线）的县太爷。我让你跟我听差回事，怎么样？”“谢谢×老爷！”

乙　还真机灵。

甲　择吉启程，走马上任。挂出放告牌，真来了打官司的了。

乙　什么买卖都有主顾。

甲　我一问，是花案儿。夫妻二人状告一人。原告男方是唱京东大鼓的刘文彬，就是唱闷腔的那位。女方是唱评戏的。

乙　是啊？

甲　有一大刘文彬不在家，同院有个唱数来宝的叫张三，调戏唱评戏的了。刘文彬回来，赶到时我这棉花县状告数来宝张三。

乙　应该来告。

甲　回事的进来了：“老爷太太……”

乙　还是要饭的味儿！

甲　我说：“你这调门收收行不行？”“改不了，老爷太太！”“什么事儿吧？”“刘文彬来打官司。”“外行。打官司，叫人喊堂威，老爷升堂审案。”回事的出来了，叫卖药糖的：“决喊堂威，老爷升堂。”卖药糖的说：“我不会喊呀。”回事的说：“那就拿卖药糖的调儿喊吧！”卖药糖的说：“那行！”他一捂耳朵，张嘴喊上了：“告状的别忙，衙役排班，老爷升堂！”

乙　真是卖药糖的味儿！

甲　我当时升堂。师爷在侧面一坐，太太在屏风后面偷听。刘文彬两口子带上来了，我一看他们，戏瘾上来了。

乙　老爷要唱。

甲　没唱，说话上韵：“你们二人有何冤枉，慢慢地说来！”刘文彬看我进戏了，他一张嘴……

乙　就说开了。

甲　就唱开了。

乙　唱什么？

甲　京东大鼓的调儿，告状的词儿：“未曾说话坠泪痕，尊声大人在上听，小人我软弱不能抵抗，特意到大堂来把冤伸！”

乙　这味儿不怎么样！

甲　我一想不能只问一个人，得问问他媳妇。

乙　怎么问的？

甲　“你这个妇道人家，有何冤枉，慢慢道来！”他媳妇不是唱评戏的吗，听我一问呀……

乙　就说开了。

甲　就唱上了。

乙　这个热闹啊！

甲　“大人啊！未曾说活尊声青天，尊声青天，尊声县长你老人家听奴言。那一日奴的丈夫未回家转，来了一个数来宝的名叫张三。这贼人看小奴容颜美貌，强行无理要行奸！”

乙　真是告状的词儿。

甲　我说：“带案的，把那数来宝张三带上堂来！”带案的是拉洋片的大金牙，他把锁链儿一提也唱上了。

乙　他唱什么呀？

甲　拉洋片的调儿，带案的词儿：“锁链把你的脖颈拴，跟我一同咱们去见官。你若是说了真情话，到那时管保叫你回家园。你若是不说真情话，二拇手指一动你就染黄泉哪唉——”

乙　你别拉腔了！

甲　张三一听，来气了。这叫什么带案的呀？就显着你会唱呀，咱也不含糊。他打腰里把竹板掏出来了：“咱也来一段儿！”

乙　好嘛！

甲　“我跟你走，去见官，你何必跟我拉洋片？”

乙　别费话，快走！

甲　“让我走，我就走，跟你同到大堂口！”

乙　再耍贫嘴，我揍你！

甲　“不用打，不用骂，我一定上堂去回话。”

乙　跪下！跪下！

甲　“叫我跪，我就跪，今天一定要受洋罪！”

乙　你为何调戏民女，从实招来！

甲　“尊大人，你听言，调戏民女的不是咱！”

乙　不认帐啊！

甲　他不认帐，我可火儿了。一拍惊堂木，张嘴就唱！

乙　你也唱上了？

甲　我这戏痛早就憋不住了。

乙　京剧也上来了。

甲　“一见张三怒气生，调戏民女罪难容，人来与我将他打，四十大板不容情！”我一喊重责四十，掌刑的过来了。这位是唱靠山调的，他手举大板……

乙　就打。

甲　就唱！

乙　他也唱啊？

甲　还是靠山调的调儿：“噼哧噗哧啪，噼哧噗哧啪，不给你点儿厉害你也不怕！板子下去皮肉开花，打完了板子把你苦力来罚哎哎哟哟呀……”

乙　你这大堂成了杂耍园子了。

甲　你还别说，这么一打，张三招了。

乙　还真招了。

甲　我赶紧叫师爷录供。师爷是于瑞凤的伙计清泉，他瞧不起我，心想：一个说相声的，会什么，愣装蒜！他想着想着，唱出声来了。

乙　他也唱上了。

甲　他唱莲花落，《锯大缸》的调门：“捏起笔来笑断肠，力巴头儿愣把县长当！”他这一唱不要紧，屏风后头的掌印太太于瑞凤也憋不住了，她心想：清泉哪，唱莲花落咱俩是伙计，我得接两句。

乙　怎么接的？

甲　“猪鼻子插葱他净装象啊，不会问案他就唱二簧啊！”

乙　这份儿乱哪！

甲　是太乱了，我叫回事的：“回事的，看看何人在堂后喧哗？”回事的把他要饭那个调儿又想起来了：“老爷，那是我的太太呀！”

乙　别挨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