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戏

乙　您看这个相声啊，讲究说、学、逗、唱。

甲　对，相声是地方土产。

乙　对。

甲　具体地说，是北京的土产。

乙　哎，说相声的大部分是北京人。

甲　虽然是土产，可是“土产公司”没标出价目来。

乙　多新鲜哪。

甲　说相声里面那个“学”字很重要。

乙　哎，学的得像。

甲　您拿“河南戏”来说吧，您得会说河南话。

乙　哎。

甲　河南人说话简单、利索。说出话来好听。

乙　对。

甲　用河南话，唱出戏来也好听。

乙　那当然了。

甲　河南的剧种很多。

乙　您给介绍一下。

甲　比较著名的是河南豫剧。

乙　对，也叫河南梆子。

甲　豫剧分为两派，一种叫做“西府调”，一种叫“祥符调”。

乙　二种。

甲　从郑州往南有一种“越调”。

乙　“越调”？

甲　跟南方的“越剧”不同。

乙　不一样。

甲　差那么一点儿，还有一种叫做“二夹弦”。还有“河南讴”，“洛阳曲子”。

乙　真不少。

甲　河南戏的规矩和京戏不一样。

乙　哪儿不一样？

甲　比方说，京戏年轻的演员叫学生，开始学习的时候叫坐科，因此京戏班叫科班。

乙　对，叫科班。

甲　到河南就不叫科班了。

乙　叫什么哪？

甲　叫“窝班”。

乙　“窝班”，什么叫“窝班”？

甲　大概是一窝一窝的吧？

乙　没这么讲的。

甲　戏里的人物性格也不一样。

乙　同样的人物，性格也不一样？

甲　不一样，比方说包公戏吧，那包公在河南戏里胆子就大，在京戏里胆就小。

乙　什么戏？

甲　《打龙袍》。

乙　《打龙袍》？我看过京戏。

甲　捧旨官出来一喊：“万岁有旨，包公上殿啊。”包公出来了，接着四句唱。

乙　对。

甲　（唱）“忽听万岁宣包拯，陈州来了放粮臣，撩袍端带我把金殿进，品阶台前臣见君。臣包拯见驾，吾皇万岁万万岁。”——跪下了。

乙　对，是这样儿。

甲　到河南戏就不这样儿了。

乙　怎么样儿哪？

甲　捧旨官一出来（学河南味）：“万岁有旨，包黑上殿。”

乙　包黑！

甲　对呀，包公脑袋什么颜色的？

乙　黑的。

甲　对了，这叫实事求是。

乙　大实话。

甲　你说包公挑眼吗？

乙　当然要挑眼，你不能叫我外号啊！

甲　不挑眼，不但不挑眼，还承认了。

乙　是吗？

甲　哎，包公在里面答应着就出来了：“啊，来了——”

乙　来了呀：不说领旨？

甲　领旨干什么，你叫包黑，我来了，不就完了！

乙　够直爽的。

甲　出来唱两句。（唱）“忽听万岁来叫咱，也不知他叫我咋。”

乙　什么意思？

甲　意思是：你叫我干什么？

乙　噢！

甲　上了金殿冲皇上一作揖。（学）“哎，包黑见驾了，你可好哇？”

乙　带问安的。

甲　皇上也不客气：（学）“包黑来了，一旁坐下吧！”

乙　坐下，谢恩吧！

甲　不谢恩，（学）“使得。”

乙　“使得”呀！

甲　“我说万岁，你把臣叫到金殿，咱是吃酒啊，还是吃饭哪？”

乙　饿着肚子来的。

甲　皇上说了：“我有心叫你去陈州放粮，你可愿去。”

乙　还商量商量。

甲　包公说话了：“只要万岁发盘缠，我呆着算啥呀？”

乙　包公不愿闲着。

甲　皇上说了：“包黑，给你三千块钱，领旨下殿。”

乙　三千块钱够干什么的？

甲　包公有办法。

乙　什么办法？

甲　他唱了几句。

乙　怎么唱的？

甲　“包黑领旨下金殿，不知红薯卖啥价钱。”

乙　要买红薯。

甲　红薯到北京叫白薯，到山东叫地瓜，比较多。

乙　对，红薯好卖。

甲　王朝、马汉一听，老爷问红薯多少钱一斤，咱得告诉他。

乙　多钱？

甲　王朝说，“东边卖三百四。”马汉说了：“西边卖四百三。”

乙　价钱不一样。

甲　包公一听乐了：“哈哈……（唱）三百四来，四百三，咱多买点红薯能赚钱哪。”有办法没有？

乙　是有办法。

甲　河南戏还有个特点。

乙　什么特点？

甲　戏文交代得清楚。

乙　怎么个清楚法？

甲　还拿包公戏来说吧，他不但把包公的名、字、号说出来，还能把包公属什么的都说出来。

乙　噢，还能把属什么都说出来？

甲　对了，要不怎么说人家交代得清楚哪。

乙　包公属什么的？

甲　属“骆驼”的。

乙　有属“骆驼”的吗？

甲　有啊，包公就属“骆驼”的。

乙　十二属我记得很清楚，什么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也没有骆驼呀？

甲　这些属相，太普通了。

乙　普通？

甲　包公心想：凭我清如水，明如镜，这么一个倒坐南衙的“包文正”，我能和一般人属一样的吗？

乙　那也不能属骆驼呀？

甲　怎么不能，您听那唱词里就有。

乙　哪段？

甲　《铡美案》。包公要铡陈世美，老太后出来阻挡，包公迎接老太后那几句唱词。

乙　您学学。

甲　好。包公一出来，吭切，来切、吭来台一台吭打切台呛——

乙　要唱了。

甲　（唱）“满朝銮驾摆呀齐队，金瓜锁斧照光辉，来是来为的是那陈世美，为的是那忘恩无义一个杀人贼，下陈州我铡过四国舅，回朝来又铡赵王贼，今天我要铡陈世美。这一回不同那一回，见国太，我使一个，那叫骆驼跪。”听明白没有，“骆驼跪。”

乙　啊，这么个属骆驼的呀！

甲　这说明人家那河南戏唱得明白。

乙　没听说过！

甲　也有糊涂的时候。

乙　什么戏？

甲　有一出戏叫《雷保童招亲》，就糊涂。

乙　哪儿糊涂哪？

甲　我唱唱您听听糊涂不。

乙　好。

甲　（唱）“营门外放罢了三声炮。”

乙　放三声炮。

甲　“从院里走出来我叫雷保童。雷保童我扮做一个云游道，扮做一个算卦的老先生。手家拿着两块板，一块重来一块轻，重的本是诸葛亮，轻的本是诸孔明。诸葛亮，诸孔明——”

乙　你等等，怎么诸葛亮和诸孔明分家了？

甲　要不怎么糊涂呢！

乙　真糊涂。

甲　河南戏还真有明白的。

乙　哪出戏？

甲　有一出戏叫《五凤岭》。说的是姐俩比年龄，那介绍得比较详细，叫人听了非常明白。

乙　怎么个明白法哪？

甲　您听听。

乙　好。

甲　（唱）“奴在这里开口应，开言叫声奴相公，小奴儿本是二八一十六岁，俺姐二九一十零八冬。我比俺姐小两岁，俺姐比俺大两冬，小两岁，大两冬，俺姐属虎俺属龙。”

乙　这是明白，连属相都报出来了。

甲　河南戏还有个最大的特点。

乙　什么特点？

甲　不受辙口的影响，随便串辙。

乙　随便串？

甲　对。

乙　那多别扭。

甲　不别扭。

乙　为什么哪？

甲　河南说话本身就带辙带韵。

乙　是吗？

甲　比方说两人一见面，要用北京话这么说：“二哥，上哪儿去？”“我上街绕个弯儿。”“您吃的什么饭？”“我吃的是面条。”

乙　是这么说。

甲　到河南，尤其是洛阳，就不这么说了。

乙　怎么说哪？

甲　张着嘴说：（学）“二哥上哪？””绕弯。”‘吃的啥？”“面条。”

乙　有意思。

甲　比方说，“快点儿”，（学）“快点”，“点”字这么说。“慢点儿”说（学）“慢点”。

乙　是这个味儿。

甲　对吧？由于他说话就带有韵味，所以唱起戏来有辙没辙一样。

乙　是吗？

甲　有一出戏叫《桑园会》，知道吗？

乙　对，也有叫《马蹄金》的。

甲　京剧唱起来是这味儿的。

乙　您学学。

甲　“秋胡打马奔家乡，行人路上马蹄忙，坐在雕鞍用目望，见一位大嫂手攀桑，后影儿好似罗氏女，前影儿好像我的妻房，本当下马将妻认，且慢，认错了民女罪非常。”

乙　对，京戏都这么唱。

甲　河南戏就不用这么唱？

乙　怎么唱？

甲　我给你唱一段洛阳曲子。

乙　您学学。

甲　首先这戏名您听着都不一样。

乙　不叫《桑园会》？

甲　不叫。

乙　那叫《马蹄金》？

甲　也不叫《马蹄金》。

乙　叫什么哪？

甲　叫《秋胡回家看媳妇》。

乙　这么麻烦。

甲　您再听这词儿。

乙　什么词儿？

甲　第一句，“秋胡打马奔山林”，什么辙？

乙　人辰辙。

甲　第二句就变了，“坐在马上马不停蹄”，什么辙？

乙　马——马“蹄”去了，这是一七辙？

甲　“一去杨柳像根棍儿”，什么辙？

乙　小人辰儿。

甲　“回来杨柳发杈子”。什么辙？

乙　这……这叫什么辙呀？

甲　“紫竹林，用目觑，里边坐着个小娘们。”

乙　什么乱七八糟的！

甲　您听说词儿别扭，可唱出来就有味儿了。

乙　是吗？

甲　尤其那道白，河南味最浓了。

乙　您学学。

甲　您注意：（唱）“秋胡打马奔山林，坐在马上马不停蹄，俺一去杨柳像根棍儿，回来杨柳发杈子，紫竹林，用目觑，里边坐着个小娘们，前影儿好像罗氏女，后影儿好像我的妻，本当下马将她认哪，慢点，错认了民女罪非轻——（白）我说大嫂子，你上哪去呀。”哪去呀。”

乙　我哪也不去呀！

甲　你也这味儿呀。

乙　我不是受传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