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婚姻并非源出自然。——东方家庭与西方家庭完全不同。——人是自然意志的执行者,而社会则是嫁接在自然上的产物。——制订法律是为了维护道德,而道德并非一成不变。”

  因此,婚姻有一个逐渐完善的过程,人间一切事物似乎无不如此。

  拿破仑在行政法院讨论民法典时说的这番话,深深打动了本书的作者,也许不知不觉地在作者心中埋下了今天呈献给广大读者的这部作品的种子。实际上,当他比现在年轻得多,正在学习法国法律的时候,①通奸这个词给了他很不寻常的印象。这个词在法典里有很长的解释,在他的想象中总带着一连串凄惨的字眼。当他读到通奸这个带有结论性的字眼时,眼泪、羞耻、仇恨、恐怖、秘密阴谋、血腥斗殴、失去家长的家庭、不幸,这一切都仿佛突然披发人立,出现在他眼前!稍后,当作者接触到社会中最有教养的阶层时,他发现,在那里,严厉的婚姻法律总的来说,已经被通奸行为磨得无棱无角了。他还发现,夫妻不和的家庭在数量上远比幸福家庭多得多。总之,他认为自己第一个看出,在所有人类的知识中,对婚姻的认识是最落后的。但这是年轻人的看法,而在他以及许许多多其他人心中,这一看法有如投到湖里的石子,在他纷繁的思想深渊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如此,他依然观察,逐渐在脑海中,对夫妻间事情的本质,形成了一大堆多少有点正确的概念。也许,作品在脑子里形成,其神秘程度仿佛块菰在佩里戈尔花香遍野的平原上生长一样。从通奸在他心里引起的原始而理所当然的恐惧,以及他所做的幼稚的观察中,一朝之间,突然产生了融汇他全部想法的一种微不足道的思想。那就是对婚姻的嘲笑:一对夫妻在共同生活了二十七年之后才第一次懂得相爱。

  ①一八一六年九月至一八一九年夏天,巴尔扎克在巴黎大学法学院学习法律。

  他对这一篇有关夫妻关系的短文感到很得意,并兴致盎然地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把一大堆他在不知不觉中获得并很惊讶地发现本来就在自己脑海中的思想,围绕这一天真的主题组织起来。但这篇游戏文章遭到了权威性的批评。作者乖乖地听取了意见,重又堕入自己玩世不恭的疏懒习惯之中。可是这一科学和带有玩笑意味的原则却在思维的范畴里自然而然地臻于成熟,被批判的文章中每一个句子都在里面扎了根,并得到加强,象一枝冬夜中被遗弃在沙滩上的小树枝,到了第二天,却挂上奇形怪状和晶莹剔透的隔夜寒霜。就这样,草图留了下来,并成为起点,派生出许许多多思想的枝叶,象自然增生的一块息肉。他青年时代的感受、讨厌的权贵使他产生的不同看法,在哪怕最微小的事情上都找到了依据。更有甚者,这一大堆想法和谐统一、相得益彰、几乎互相体现,并进入幻想的国度,在那里,人的思想可以随意驰骋而无所约束。世事纷纭,生活复杂,但作者内心总有一种声音。就在作者满怀喜悦仔细观察一个女人跳舞、微笑或谈话的时候,这个声音便以最具讽刺性的口吻,向他道出这个女人的底蕴。如同靡非斯特在可怕的布罗肯聚会①上将魔怪指给浮士德看一样,作者觉得在舞会进行当中,有一个魔鬼走来,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你看见这种迷人的微笑吗?那是仇恨的微笑。”有时,那魔鬼打扮得象阿尔迪②那些古戏中冒充好汉的滑稽人物,挥动紫红色的绣花大氅,竭力想使象征荣耀的旧金片、旧银片重新发出光辉。有时又象拉伯雷那样,发出爽朗的笑声,并在一条街的墙上写下一个堪与从葡萄酒获得的唯一启示“干!”媲美的一个词儿。这个精通文学的特里比③高踞在一堆堆书本上,用弯曲如钩的手指,恶作剧地指着两本黄色封面、标题十分醒目的书。然后,当他看见作者全神贯注的时候,便用口琴般刺耳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婚姻生理学!”但他几乎总是在夜间做梦的时候出现。他温柔得象仙子,试图以甜蜜的话语驯服他已经降服的灵魂。他既嘲弄又迷人,象女人般温顺,似猛虎般残忍,他的友谊比他的恨更可怕,因为他的爱抚会把人皮肤划破。一个晚上,他想试验一下他全部妖术的力量,并作出最后的努力。他来了,坐在床边,象一个怀春的少女,初时默默不语,但妙目生辉,终于说出了心里的秘密。“这一本,”他说道,“是一种凫水服的说明书,穿了可以在塞纳河上行走而不湿脚。另一本是法兰西研究院关于一种衣服的报告,穿着这种衣服可以钻过烈火而不被烧伤。难道你不提出什么办法使婚姻不受感情上冷和热的损害吗?你听我说。这是食物保存法,烟囱防漏法,砂浆搅拌法,领带系法、切肉法。”

  ①靡非斯特,歌德的《浮士德》中魔鬼的名字,布罗肯山传说是巫魔们聚会的地点。

  ②阿尔迪(约1572—1632),法国诗剧作家。

  ③特里比,法国作家诺迪埃的小说《特里比或阿加伊的淘气小精灵》(1822)中的小精灵,曾捉弄一对年轻的夫妻。

  他在一分钟内,滔滔不绝地数了一大堆书的名字,使作者都听傻了。

  “这一大堆书都被人贪婪地阅读过了,”他说道,“但并不是谁都会盖房子,都有饭吃,不是谁都有领带,都能生火取暖,可谁都会结婚!……喂,你看!……”

  说着,他做了一个手势,似乎指出远处有一个书海,本世纪出版的所有的书在里面汹涌起伏,象波浪一样。十八开本的在书海上弹跳,八开本的被扔进去,发出沉重的声音,落入海底,很困难地又浮起来,因为有十二开本的和三十二开本的挡住,后两种尺码的书多极了,四下漂浮,如轻飘的浪沫。怒海翻腾,卷起一大群新闻记者、印刷所监工、纸商、学徒、印刷所职员。只见他们的头和书本混杂在一起,千万个声音同时叫嚷,象一群正在沐浴的小学生。有几个人驾着小船来来往往,把书捞起,送到岸上一个身材高大、态度倨傲的人面前,这人穿一身黑色衣服,干瘦而冷漠。他就是书店老板和广大读者。魔鬼用手指指着一条刚刚挂满彩旗的小船,这条船正扬帆急驶,上面没有悬挂国旗,只贴着一张海报。接着,他又讥讽地笑了笑,尖声读出海报上的字:“婚姻生理学”。

  爱情在作者心里油然而生,但魔鬼却让他安静下来,因为如果他返回有一个女人居住的房子①,他便会面临一个强大的对手了。几年过去,除了爱情的困扰,没有其他烦恼。作者只为自己的老毛病被另外一种新的毛病治好了。不料一天晚上,他出席巴黎一个沙龙,有几个人站在壁炉前谈论一个文社,另一个属于这个文社的人突然发言,用阴沉的声音,讲述了下面这个故事。

  ①房子在这里指脑子。如果这一情况是真的话,下面的“几年”大概就是指巴尔扎克与德·贝尔尼夫人邂逅的第一个阶段。

  “我在根特的时候,当地发生了一件事。一位已经寡居十年的夫人,染上了不治之症,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三个旁系继承人守候在她身旁,生怕她临终的遗嘱把财产赠给城里的女修道院。病人一声不吭,似已睡着。死神也似乎正悄悄降临。病人的脸上毫无表情,逐渐泛出苍白的颜色。你们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冬夜里,三个亲戚默默地坐在床前。一个上了年纪的女看护摇摇头,医生忧形于色,眼看病情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他一只手拿着帽子,另一只手向那三位亲戚打了个手势,似乎在说:“我再来也没办法了。”在这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中,可以听见雨雪打在百叶窗上,发出隐约的咝咝声。最年轻的那位继承人担心光线会刺伤垂死者的眼睛,便在床前的蜡烛上安了一个遮光罩。这样一来,圆圆的烛光只可微微照亮临终者的枕头。病人蜡黄的脸突出在光影里,好象一个失去光泽的银十字架上镀金不够精致的基督像。灶里蓝色的火苗发出飘忽不定的微光,照着阴暗的房间,一台戏即将在这里收场……果然,一根火炭忽然从灶里滚落地板,仿佛预告一件大事马上便要发生。随着这一声响,病人猛地坐了起来,睁开象猫一样明亮的双眼。在场的人无不大惊失色,直愣愣地看着。痛人看见火炭在地上滚。大家还没来得及制止病人那种发狂的行动,病人已经跳下床,抓起火钳,把火炭扔回壁炉里。看护、医生和那几个亲戚一拥上前,抱起垂危的病人,把她放上床。病人的头又回到枕上。不到几分钟,病人便咽了气,死后两眼还盯着地板上刚才那块炭火碰到的地方。梵·奥斯特罗埃姆伯爵夫人一死,三个旁系继承人互相投了一瞥怀疑的目光。他们已经不再想到他们的婶娘,一齐指了指那块神秘的地板。他们是比利时人,脑子里的算计比眼光还快。三个人低声说了三句话便合计好了,谁也不离开房间,派一个仆人去叫个工人来。然后,三人围着那块藏着金银的地板,眼看喊来的小学徒一凿凿下去,心里怦怦直跳。木板凿开了。“婶娘动了!……”最年轻的那个继承人说道。“没有,那不过是光线晃了一下!”最年长的那个回答,他们的眼睛同时紧盯着死者和地板下的宝藏。就在火炭滚过的地方,三个悲伤的亲戚发现一大块用石膏封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凿开!……”老继承人说道。学徒凿子下去,不料出现了一个人头,还有一些衣服的残片。大家认出了是伯爵。全城人本来以为他已经死在爪哇,他的妻子还为此曾经哭得很伤心哩。

  讲这个古老故事的人身材又高又瘦,黄褐色眼睛,棕色头发。作者觉得这个人和以前困扰他的那个魔鬼之间,颇有些相象之处,只不过这个陌生人没有分叉的蹄而已。忽然,作者耳边响起了通奸这个字眼,于是,他脑子里象敲了一下钟,眼前又出现了以前这个神妙的词使他看到的那一连串凄惨的形象。

  从这个晚上起,一部尚未存在的作品很奇怪地又开始折磨他了。而在作者的一生当中,没有一个时期象现在这样,被这本书倒霉的主题所引起的那么多虚幻想法所困扰。但他勇敢地抵抗这个精灵,虽然这精灵拚命把生活中最微小的事情和这一部未知的作品联系在一起,并象海关关员那样,在一切东西上都打上嘲弄的符号。

  几天以后,作者碰见两位夫人。其中第一位是拿破仑宫廷中最富人情味、最有才智的女人之一,曾经在社会上获得过很高的地位,但后来王政复辟,她一下子被拉了下来,从此深居简出。第二位年轻貌美,当时在巴黎饰演一个时髦女人的角色。她们彼此是朋友,一个四十岁,另一个二十二岁,两人虽有所追求,但虚荣心各不一样①。作者对其中一位并不是外人,而另外一位也猜到了这一点,因此,尽管有他在场,她们也毫无顾忌,继续谈她们女人本身的事。

  ①第一个女人,研究者们公认是阿布朗泰斯公爵夫人,一八二四年时她正好四十岁,是巴尔扎克的情妇,关于第二位到底是谁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您发现吗,亲爱的,女人一般只喜欢呆头呆脑的男人。”

  “您说什么呀,公爵夫人?您又怎样把这种看法和女人对丈夫的厌恶联系起来呢?”

  (作者心想:这简直是蛮横无理。难道这女人是魔鬼扮的不成?……)

  “不!亲爱的,我一点也不开玩笑,”公爵夫人回答,“自从我冷眼观察过我以前认识的人以后,我真有点替自己担心。风趣往往锋芒毕露而伤害我们,太风趣的男人也许还会使我们害怕。但如果他骄傲的话,他便不会妒忌,因而不会博得我们的欢心。总之,我们也许喜欢把一个男人提高到和我们一样,而不喜欢把自己提高到他的水平……天才的人有许多成功的地方使我们与之分享,但蠢人则给人以快乐。我们宁愿总听见人说:‘真是个美男子!’,而不愿我们的情人被选入法兰西研究院。”

  “讲到这儿行了,公爵夫人!您真吓死我了。”

  接着,那年轻的风流女子把所有她认识的女人所疯狂迷恋的男子一一作了描绘,认为其中没有一个是风雅之士。“可是,根据我的看法,”她说道,“她们的丈夫倒比较好……”

  “这些人是她们的丈夫啊!”公爵夫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可是,”作者问道,“在法国,丈夫是否不可避免地一定会倒霉呢?”

  “当然!”公爵夫人笑道,“某些女子对那些可怜动了真情的女人十分反感,这种现象证明,贞操已经成为她们的负担。如果不是害怕魔鬼,她们有的可能成为妓女,有的恪守道德,只不过因为她们心里的春情已经枯竭。有的接受了自己第一个情人的那种傻气,有的……”

  作者打断了她的这一连串滔滔不绝的话,告诉两位夫人,他自己计划写一部作品,并为此感到十分苦恼。她们听了不禁微笑,答应给他多出点主意。年轻的那位立即高高兴兴给他提供了第一批素材,说她负责从数学上证明,百分之百贞洁的女人是纯理性的女人①。

  ①纯理性的人只是理论上存在,实际并不存在。

  回到家里,作者对那魔鬼说:“来吧!我准备好了。咱们签合同吧!”以后,魔鬼便再进不来了。

  作者在这里写创作这本书的前因后果,并无自我炫耀的动机。他只不过叙述一些事实,这些事实对编纂人类思想史肯定有用,也许还能为这本书提供点解释。对某些思想解剖学家来说,知道灵感有如女人,也许并非无足轻重。所以,只要作者努力不去想他应该写的这本书,这本书便似乎已经写成,并且处处可见。在一个病人的床上,他看见一页,在某个贵妇人小客厅的长靠背椅上,又看见一页。当女人们轻移舞步的时候,她们的目光好象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了他,一言一行都丰富了他倨傲的头脑。但有一天,他自言自语道:“这部作品老缠着我,非把它写成不行!……”说也奇怪,一切都想不起来了,象那三个比利时人一样,他弯下腰想攫取一堆财宝,不料拿起的却是一具骷髅。

  一个温柔苍白的人物代替了诱惑人的魔鬼。她有动人的仪态和善良的心肠,她的劝诫不象别人的批评那样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她滔滔不绝地说话,却很少谈思想,似乎害怕别人说闲话。也许她就是坐在议院当中那些高贵议员们非常熟识的天才的化身。

  “事情怎样就让它怎样,这岂不更好?”她说道,“难道事情有这么糟吗?应该象相信灵魂不灭一样相信婚姻。您肯定不会写一本书去赞扬夫妻之爱。再说,您肯定会根据一千对巴黎夫妇下结论,但那一千对只不过是些例外。您也许会找到一些随时打算把自己妻子出让给您的丈夫,但没有一个儿子会抛弃自己的母亲……某些被您所宣传的看法伤害的人会怀疑您的道德,曲解您的意图。总之,要触动社会的瘰疬,就必须自己是国王,或者至少是第一执政官……”

  尽管理性以最可爱的形象出现,作者还是不听他的话,因为狂妄在远处正挥动巴汝奇的人头杖①。他想抓住这支人头杖,可当他试图这样做的时候,突然发觉它象赫拉克勒斯的大棒那样重,而且默东的神甫②已经给它加了分量,一个不炫耀能写一本好书而自夸出身高贵的年轻人实际上是拿不起来的。

  ①巴汝奇,法国文艺复兴时期作家拉伯雷所普《巨人传》中巨人庞大固埃的朋友。他聪明能干,诡计多端,帮助巨人庞大固埃建功立业,人头杖是古代戏剧中宫廷丑角手持的木杖。

  ②拉伯雷曾当过默东镇的神甫。

  “咱们那本书写完了吗?”作者的两个女同伙中年轻的那个问道。

  “唉,夫人,这本书一定会给我招致许多人的仇恨,这您赔得起吗?”

  她做了个手势。作者对她这种不明确答复的态度报以满不在乎的表情。

  “什么!您犹豫了?出版好了,别害怕。现在,我们对书就象对衣服一样,更多地看其款式,而不是料子。”

  虽然作者在这里只想扮演两位夫人的一个小秘书的角色,但他在协调她们两位的观点时,却完成了不止一种任务。也许其中只有一种与婚姻有关,那就是收集大家心里想而嘴里不说的事情。可是,以俗人的心态去做这样的研究,岂不是费力不讨好?也许这份研究报告的折中主义思想能够稍稍缓和这种情况。作者在嘲笑的同时,也尝试普及一些令人宽慰的想法。他几乎一直企图唤醒人类灵魂中某些尚未为人所知的力量。他为最具体的利益辩护,有时又加以评论和批判,也许这样更能使人感觉到一种精神上的享受。但作者并不愚蠢地奢望所开的玩笑永远具有崇高的品味,他只是希望,人的聪明才智各有不同,他所获得的将是褒贬参半。题材既然如此严肃,故而他一直试图以趣闻轶事的形式去写,因为今天,一切道德教化都通过趣闻轶事去宣传,而一切书籍也只有靠故事性才能使读者看的时候不致昏昏欲睡。本书的内容全是分析与见解,难免使读者和作者心中的我感到厌倦。一部作品最大的不幸莫过于此,这一点作者并未向自己掩饰。所以,他把这个长长的研究报告的基本观点作了悉心安排,给读者留出停顿。这种做法以前有一位作家也使用过①,他在味觉上所下的功夫和作者在婚姻这个主题上下的功夫颇为相象。作者现在谨引用他的几句话来说明他们两人共有的一种想法,也算是对这位成名之后不久便离开人世的前辈聊表敬意吧。

  ①即下文提到的作家兼美食家布里雅-萨瓦兰(1755—1826),他在一八二五年十二月发表了《味觉生理学》一书,翌年二月二日即去世。

  “当我写作和谈论时用单数我的话,说明我假定自己就是读者。读者可以观察、讨论、怀疑,甚至发笑。但如果我使用‘我们’这一可怕的字眼,那就说明我在发表主张,诸位就只好委曲了。”(布里雅-萨瓦兰:《〈味觉生理学〉序言》)

  一八二九年十二月五日


页首 页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