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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变一词是一个文学字眼,意思是戏剧冲突。
把一种突变带进你正在演的剧中,是一种容易办到却又没有把握的防御手段。既然你一心想使用这种手段,我们便不打算向你隐瞒这里面所包含的危险。
夫妻突变可以比之为发高烧,不是把体质本来很好的病人弄死,便是使病人霍然而愈。所以,如果突变成功,便可以把一个女人拉回到道德的规矩领域许多年。
另外,这种手段是直到今天为止,科学所能发现的手段中最新的一种手段。
圣巴托罗缪大屠杀①、西西里晚祷起义②、柳克丽希亚之死、拿破仑在弗雷瑞斯的两次登陆,是政治的突变。你可不能制造规模如此之大的突变;但除了规模之外,你制造的夫妇间的戏剧冲突的威力绝不比上述的冲突逊色。
①指十六世纪法国宗教斗争中,国王查理九世下令于一五七二年八月二十四日即圣巴托罗缪节钟声敲响时,对新教徒进行大屠杀,结果三千名新教徒被杀害,重又点燃起内战的烽火。
②一二八二年,法国统治者在西西里的暴行激起众怒,于复活节的星期一,全岛人民按晚祷的钟声起义,全西西里之二万八千法国人大部被杀。
但是,由于通过自然事件,创造情景并改变舞台的面貌便是才华;由于已经在邪恶道路金色柔软的沙土上留下了几个脚印的女人幡然悔改,弃旧图新是最困难的突变;由于才华是无法学习,外表也看不出来的,所以,本人虽然是研究夫妻法的学者,也不得不承认没有能力将这门象环境般变化莫测、象机会般稍纵即逝、象本能般难以确定的学问归纳为几条固定的原则。
现在,让我们借用一个表现力虽然很强,但连狄德罗、达朗贝和伏尔泰也未能灵活运用的字眼吧。夫妻间的突变必然会露出苗头。因此,我们唯一的办法,便是模仿古时一位哲学家的做法,简单勾勒出几个类似的夫妻间的场面。当时,这位哲学家没法解释运动的原理,于是便向前走,试图找出难以捉摸的运动规律①。
①指公元前希腊犬儒派哲学家第欧根尼,为了驳倒顽固地否定运动存在的另一哲学家芝诺的理论而步行走到他面前去的故事。
根据论保安措施的那篇沉思录所列出的原则,丈夫一定严禁妻子接待他怀疑是妻子情人的单身汉,而妻子也答应永远不和这个人相见。这些都是内部的小场面,夫妻可以各自去想像,做丈夫的会比我们描写得更好,他们在头脑里可以回忆起过去的日子,那时候,甜蜜的温存会使对方尽吐肺腑之言,他们可以利用他们政策所提供的各种方法执行精心策划的计谋。
为了更进一步说明这一标准情况,我们现在假设你是丈夫,你在看我写的这篇文章。你通过精心安排的保安措施,发现你妻子要利用可能是她设法使你获得邀请参加部里宴会的几个小时与某某先生相会。
这样便具备了导致一次世界上最精彩的突变的一切条件。
你要相当及时地赶回,要和某某先生同时到家,因为我们不主张你冒险把间歇留得过长。但是,你怎样回家呢?……不能再按照上一篇沉思录的方针了。——那么是否怒气冲冲呢?……——也不是。你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丢三拉四,忘了带钱包或者给部长的申请书、手帕或者鼻烟盒等。
这样,两个情人便会被你当场捉住,或者你妻子得到贴身女侍的通知,把那位单身汉藏了起来。
我们一定要掌握好这两种独一无二局面的火候。
在这里,我们要敦促你注意,所有做丈夫的都必须具备在家庭中创造恐怖气氛的能力,并提前作好这方面的准备。
因此,当妻子身上出现初期征兆的时候,丈夫一定要经常就夫妻间发生重大危机时丈夫应采取的行动,发表个人的意见。
你要说:“我呀,如果一个男人跪在我妻子面前而被我撞见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
如果你的话引起一场辩论,你最后要表示:法律应该象给予古罗马人对子女有生杀予夺之权那样,给丈夫以杀掉奸夫淫妇的权利。
这些凶狠的看法对你不会有任何约束,但却能使你妻子内心产生一种不无裨益的恐怖感;你可以笑着发表这些看法,同时对她说:“啊!我的上帝,是的,亲爱的,我会干净利落地把你杀掉。你想让我杀么?……”
女人总是禁不住会害怕这种玩笑有一天会弄假成真,因为在这些违心的罪行中还有爱情的存在,再说,女人比谁都会笑着说出真心话,往往会怀疑丈夫使用女人这种狡猾手段。
于是,当一个丈夫当场发现自己妻子和情人在一起,即使二人在正经地说话也好,他心中尽管还未涌现任何想法,但他的头也肯定会产生著名的戈耳工那种神话般的法力①。
①戈耳工是希腊、罗马神话中的蛇发女怪,传说能使敢于正面看她的人变成石头。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获得有利的突变,你必须根据你妻子的性格采取办法,或演出一幕狄德罗式感人的场面,或象西塞罗那样使用讥刺的手法,或抓起装上火药的手枪开火射击,即使你估计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也在所不惜。
灵巧的丈夫会觉得不那么神经过敏较好。他走进来,看见了妻子的情夫,眼睛一瞪便将其轰走了。单身人士一走,丈夫立即跪在妻子面前,象朗诵般说了一大段话,其中有这么一句:“怎么?亲爱的卡罗琳娜,我对你还爱得不够吗?……”
于是,丈夫哭了,妻子也哭了,这一眼泪汪汪的突变可真是演到家了。
下面是突变发生的第二种方式,趁此机会,我们要解释一下使丈夫不得不按照女性力量或强或弱的程度调整这一场面的原因。
让我们继续往下讲吧。
如果你走运,那个情夫被藏起来了,这样,突变会更为顺利。
只要套房按照第十四篇沉思录所规定的原则布置,你便很容易找出那位单身人士藏匿的地方,哪怕他象拜伦爵士笔下的唐璜,在沙发床的垫子下蜷作一团也好。万一你的套房很乱,你也必须心中完全有数,知道能藏人的地方只有一个。
最后,如果他想出某种鬼点子,把身体缩小到能钻进一个难以想象的藏身之处(因为一个单身汉什么也做得出来),这时候,你妻子要不就是禁不住眼睛会盯着这个神秘的地方,要不就是装作把目光转到相反的方向,于是,丈夫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给妻子设一个小小的陷阱。
发现了情夫藏身之处后,你径直向他走去,和他正面相遇!……这时候,你必须装出态度雍容,昂首挺胸,一副居高临下之势。这一姿态会大大增加你所产生的效果。
此际你必须做的最重要的事是用一句有分量的话镇住那个单身人士,你完全有时间想出这句话。把他压倒以后,你冷冷地告诉他,他可以出来了。你虽然很有礼貌,但象刽子手的斧子那样锋利逼人,又象法律般铁面无情。这种冷若冰霜的蔑视也许已经使你妻子的心灵中产生了突变。没有叫喊,没有手势,没有激动。一位年轻的英国作家说过,上流社会的绅士们永远不会象小民百姓那样,丢了一个叉子便敲响警钟,闹得全区鸡犬不宁。
单身人士走了以后,只有你一个人和你妻子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重新永远征服她。
果然,你来到她面前,装出很镇静的样子,但却掩饰不了内心极度的激动。然后,你在我们以修辞上放大的形式向你介绍的下列想法中,选择符合你原则的几种:“夫人,我既不谈您的山盟海誓,也不谈我对您的一往情深,因为,您非常聪明,而我的自尊心也太强,不想象任何丈夫在相同情况下有权做的那样,对您诸多埋怨,他们唯一的缺点就是得理不让人。我如果做得到,一定既不生气,也无怨怼。我并不感觉受到侮辱,因为我有勇气,不惧怕由于妻子行为不检,丈夫几乎总会从舆论那里得到的嘲笑和谴责。我反躬自问,但看不到任何原因使我象他们大部分人那样活该被人欺骗。我仍然爱您。我从来没有不履行我的义务,因为爱您绝不是一件苦差,但我没有给予您真实的感情所要求我们必须做到的甜蜜的温存。你拥有我全部的信任,管理着我的财产。对您,我总是有求必应。您看到我这副不是严厉而是不满意的面孔,恐怕还是第一次。不过,这些都别说了,因为当您如此强烈地向我证明,我身上肯定缺乏点什么,并且我从本质上注定不能完成使您获得幸福这一艰巨任务的时候,我不应为自己作任何的辩解。我只是想如同朋友对朋友那样问您,您怎能同时把三个人的性命:……我儿女们母亲的、对我来说永远是神圣的生命、一家之主的生命、以及你所爱的……那个人的生命……(这时,她也许会扑倒在你的脚下,但可别让她这样,她不配),因为……您不再爱我了,艾丽莎。得了,我可怜的小宝贝(只是在大错尚未铸成的情况下,你才喊她‘我可怜的小宝贝’),为什么要自己欺骗自己呢?……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如果夫妻间的爱情之火已经熄灭,难道不还有友谊和信任吗?……我们不是一对同路的伙伴吗?难道在途中,彼此不必伸出手来,扶起对方,或者拉对方一把,使对方不致跌倒吗?可是,我甚至可能说得太多了,伤了您的自尊心了……艾丽莎!……艾丽莎!”
你想一个女人能回答什么呢?……肯定会发生突变。
在一百名女人中,至少有半打弱者在这一巨大的震撼中,象挨过烫的猫以后见了凉水也害怕那样,也许会永远回到丈夫身边。但是,这一场面是一服真正的解毒剂,用量必须谨慎地逐渐酌减。
对付某些纤弱、温柔而胆小的妻子,则只需指着她情夫藏身的地方对她们说:“某某先生在那儿!……”(然后耸耸肩膀。)“您怎能开这种会使两个好人丧命的玩笑呢?我现在出去,叫他滚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但有的女人由于突然乐极生悲,受不了这些突变的可怕打击,有的心情激动,以致重病缠身。有的可能会发疯,甚至也不是没有服毒自杀或者暴死的例子,当然,我们也不相信你会希望那个有罪的情夫因此而死亡。
话说回来,法国历代王后中最美丽、最风流的一位,风度优雅而遭逢不幸的玛丽·斯图亚特看见里齐奥几乎就死在自己怀里以后,仍然痴恋着博思韦尔伯爵①。但她是女王,而女王是与众不同的。
所以,我们假设我们第一篇沉思录中描绘过的那个女人是一位小玛丽·斯图亚特,好,现在我们拉开帷幕,看看这出名为《婚姻》的巨型戏剧的第五幕吧。
夫妻间的突变可以在任何地点发生,千万种难以具体说明的事件都可以导致突变。有时是《威尼斯的摩尔人》中的一块手帕②或者《唐璜》中的一双套鞋,有时是你妻子把“亲爱的阿道尔夫!”错喊为“亲爱的阿尔封斯!”。还经常有些丈夫发现妻子债台高筑的时候,便去找到其中最大的债权人,出乎意料地在一天早上把他带到家里,准备安排一个突变。
①苏格兰女王玛丽·斯图亚特的丈夫怀疑里齐奥与玛丽有私,于里齐奥与女王相会时将之杀死。为了报复,女王与另一情人博思韦尔伯爵密谋杀害自己的丈夫,未果。
②《威尼斯的摩尔人》即莎士比亚的悲剧《奥赛罗》,一八二九年由法国作家维尼改编为法语剧本。
“若斯先生,您是珠宝商,您热衷于出售首饰,同样也热衷于因出售首饰而赚钱。伯爵夫人欠您三万法郎。如果您想明天得到偿还的话(必须月底才去看这个首饰商),请您正午十二时到她家里来。她丈夫会在她房间里。她可能会向您打手势叫您别声张,但您不必理会,大胆说出来。——我付钱给您。”
总之,突变在婚姻学中相当于算术中的数字。
本书这第二部分所指出的防御手段均来自高深的夫妻哲学的原则,而所有这些原则均源出人类感情的本性,是我们从大千世界这部巨着中收集的。事实上,正如聪明人能够本能地符合审美观的规律,虽然这些规律的原则往往颇难总结,同样,我们也看到过许多热心人把我们上文所详列的教导执行得头头是道,而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有意去执行的。他们对本身情况的感觉只给他们揭示一种广泛学问中的某些不完整的零碎片段;在这方面,他们就象十六世纪的科学家,手中的显微镜还不够完善,不足以使他们看见他们长期耐心的研究已证明确实存在的所有生物。
我们希望,本书业已介绍和以后将陆续介绍的观点,能够消除轻浮的男人把婚姻当作儿戏的看法。我们认为,感到烦闷的丈夫是异端人物,说好听一些,肯定是个排除在夫妻生活之外,并不理解夫妻生活的人。在此情况下,也许我们这些沉思录可以向许多不谙此道之人揭示一个他们视而不见的世界的奥秘。
我们还希望,这些原则如能审慎地贯彻,会导致许多转变,而在这第二部分到《论内战》之间的几乎没有字的白纸上,将洒满泪水和后悔。
是的,在我们从欧洲各国精选出来的四十万有教养的上流女子当中,我们认为,生活堕落、外貌迷人、可爱而桀骜不驯、敢于举起“内战”大旗的只有一定数目,比如,三十万人。
“那么,让我们拿起武器来,战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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