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吴投文散文三篇

作者:吴投文




  晚上,他就睡在我家的木楼上,有时干脆就窝在灶屋的柴草坑里,偶尔晚上不回来,在外面游荡。奶奶派了人去找,总是被丛山癫子抓破了脸皮,而人却不见了。奶奶就悬了心,等着他第二天回来。这样的事经历了几回,我们就估摸到他又犯病了。有一回,丛山癫子很久不上家里来了,奶奶就托了人四处去问。等回来的总是各样的消息,让奶奶念叨得更紧了,担心他出了意外,从此不回来了。一些时日又过去了,奶奶在念叨中消瘦了许多,还是没有丛山癫子的下落,我们都跟着担心起来了。奶奶拉开柜子,拿出了丛山癫子的相片,装在一个木框子里,挂在了睡屋的墙上。
  丛山癫子真的出了意外,却回到我家来了。他整个换了一个模样,身上伤得一无是处,瑟瑟地缩在墙角,把奶奶吓得坐在了地上。等到奶奶回过神来,就哭成了一个泪人。丛山癫子躺在了奶奶的床上,再不能吃奶奶从坛坛罐罐里拿出来的东西了。他认出了所有的人,还叫出了我们的名字,却不能和我们一起到大林子里捉迷藏了。奶奶时时守在他的身边,说了很多的话,他都懂事地答应了。他在一个早晨闭上了眼睛,不会再睁开了。我像往常一样摸他的脚底,他不会再笑了。我哇地大哭起来,一下子知道了很多事情。
  奶奶从丛山伯伯的身上拿出了那个破烂的皮夹子,从皮夹子里拿出了那张相片,是一个漂亮婆娘的相片。大家都说撕了相片,被奶奶拦住了。相片重新放回了皮夹子里,皮夹子重新放回了丛山伯伯贴胸的口袋里,和丛山伯伯一起埋在了大林子中间的坟地里。丛山伯伯下葬的那天,我们都去了坟地,回来时迷了路,在林子里转了好多圈,又回到了坟地。我们看见丛山伯伯在仔细地辨认墓碑上的字,还听见了他喊着一个人的名字,等我们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了家里。
  
  看花灯
  
  哥俩放下饭碗,就相约着出发了。
  老哥七十岁,眼睛不大好使,但逢看花灯必去,看是看不清的,常是站在戏台下津津有味地听,听到入迷处,也附和着哼几句,其乐也陶陶。
  老弟六十八岁,看上去并不比老哥显得年轻些,倒是眼睛还好使,看到动情处,就笑,就流泪,就把手中的那根长烟筒抽得咝咝作响,其乐也陶陶。
  和往常一样,老弟在前头担起了引路的责任,有时用那根长烟筒往前小心地探着,提醒老哥走稳些。老哥两手轮流着搭在老弟的肩上,一步不离地跟着走。哥俩并不多说话,只在大好的月光下走着。稻香从四周弥漫过来,伴随着一两声蛙鸣,而且似乎听到隐隐的锣鼓声了,哥俩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前面是一个人家的禾坪,哥俩走近时,歇凉的人就都笑了:“二老又要到隔河去看花灯呀!不怕摔坏了身子骨?”
  哥俩就跟着笑了:“摔坏也要去看,总比坐在家里看电视强。”
  有人让出椅子来,叫哥俩抽袋烟再走。哥俩哪里肯坐,说不要误了花灯了。
  众人挽留不住,都说:“二老走稳啊。”
  哥俩就又朝前走去了。
  到河边时,那摆渡的汉子老远就看见哥俩了,忙过来把他们扶上船,又掏出烟来敬。哥俩都辞谢了,只催他快点走船。
  那汉子有意逗逗哥俩,说不抽完一袋烟不走船。
  哥俩都急了,忙接了烟,央他一边抽一边走船。那汉子忍不住笑了,给哥俩点上火,就点开船,往河那边撑去了。
  哥俩走上河岸来,那戏台子就在朦胧中出现了。
  老弟说:“哥,我看见戏台子了。”
  老哥说:“噢,我听见那老生在唱了。”
  吴投文,男,1968年生,湖南郴州人。文学博士,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湘潭市文学研究会副主席,湘潭市作家协会理事。湖南科技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在海内外文学刊物发表诗歌两百余首和散文作品若干,出版有诗集《土地的家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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