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劳伦斯作品中性爱描写的文化意蕴

作者:桂 强




  古德兰和杰拉尔德的肉体关系的失败,也在于停留在情欲的表层的恣意放纵。古德兰想得到的,无非是像罗马祭酒女神,获取心理上的享乐,一种主观上的肉体满足。杰拉尔德尽管在女人身上找到了最惬意的解脱,但是仅就女人这个意义上说却又微不足道,他感到在肉体亢奋之前,自己先需要头脑方面的刺激。被劳伦斯肯定的厄秀拉和伯金这一对,才是毫不犹豫地突进了更深的存在。与激情中的古德兰捧着杰拉尔德的脑袋全然不同,厄秀拉是去摸索伯金的大腿后面,两侧肋腹的下方,他的脊背,因为她觉得正是在那里,她才真正找到这个男人的神秘而充沛的生命之流。(我们知道,这一位置正是劳伦斯尊奉的脊柱神经的所在地。)
  而厄秀拉和伯金的性爱场面的描述,很有生殖器崇拜的味道,而这正是不折不扣的劳伦斯原则。劳伦斯曾倡导:生殖器意识是所有真正温柔、真正美的源泉。温柔和美将把我们从恐怖中拯救出来。文明的巨大灾难是对性所怀的变态的仇恨,现代男人和女人深层的心理疾病就是直觉官能的病变和萎缩。劳伦斯说,在我们这个时代,人的生殖器官是僵化的、疲惫不堪的,这个干涸的生殖器官无法使我们重新诞生,生命之树已经枯萎了。我们的生命被抑制、被束缚。现在,有些人转向黑暗之泉,有些人转向光明之泉,人们变得疯狂,完全失去自制,于是大混乱开始了,一切都四分五裂。绝望中的劳伦斯萌生出新的观念,或许首先应该使一切进一步恶化,而后才有可能到达新的时代,或许腐败和破坏是一种前进的方法,在腐败中仍有神灵的内容,在腐败所具有的柔软而闪光的淫奢中,在爬行动物湿软而令人战栗的狂热中,有神性的标志,腐败为我们推翻那些已经死去的形式。通过更深地陷入腐朽,我们或许能冲出这个虚伪的宇宙,让一切重新开始,以至能最终回到生命的本源中去。用不着考虑恋爱关系是“摩擦性”的,与衰朽之流流向相同,会越来越深地导向死亡的领地。劳伦斯的朋友默里对劳伦斯有最深刻的体悟:“劳伦斯先生的最终完美是一种堕落,他的所谓进入另一世界,其实是进入地狱,而他的全胜则是惨败。”如此,以性策略拯救世界的尝试,当然落实在以男性为主导的生殖器的运作。人类该踏踏实实地回归到有生气且真正可爱的生殖器的自我和生殖器的意识中去(这一观点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令世人关注的性爱场面描写的理论根据),并且这种回归必须依赖能够健全本能的性爱经历。
  
  三
  
  如果说,劳伦斯的《虹》追寻的还只是克尔凯郭尔式的孤独个体的精神个体,一种单独自我的存在状态;那么他的《恋爱中的女人》则已陷入了恐惶、厌烦、忧虑和绝望的人类痛苦的深渊。温暖友好的外界是消失了,生活的色调淡薄了,人与世界之间隔着一层奇特的幕布。人没有可以依附的东西,绝对地孤独,被异己的力量包围着、挤压着,进入了彻底的虚无。要命的是,这种虚无被描绘成“存在”的最真实的表现,原生的实在,人生的最基本的内容!人只能在混混沌沌的虚无中堕入一种“愿做自己的绝望”。而这种绝望产生的原因,就在于“自我”不能靠自己达到永恒和安全。既然作为精神上的表现的绝望,与人的内在的永恒性有关,而人又是一个由上帝创造的,介于有限与无限、自由与必然、暂时与永恒之间的综合体,那么人就永远无法解除他心中的永恒成分,解除他对天国的企盼,就像古德兰小姐大彻大悟地把趋向死亡视为生命完整过程的一个阶段,追求个体完满的最终手段。像劳伦斯这样一个洞悉生命、纵情生命的作家,竟如此冷静地写下弃绝生命的鸿篇巨制,不管他本人对这类趋向死亡的人物持赞美还是批判态度,对这类人物的倾心探索本身就透露了在那种压抑人的时代、社会氛围下,作家对生存本身的一些本质性的看法。
  
  桂强,湖南文理学院中文系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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