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傻子哥
作者:徐 莉
大家伙一听,又越发笑得欢畅淋漓,白日里他们在地里累得汗如雨下,现在他们又笑得汗如雨滴。我不明白,更害怕他们这样的笑声,一时觉得莫名的委屈,竟哭出了声。
傻子哥是这样一个人,到了三十好几,他还是一个光棍,村子里几乎人人说过给他介绍媳妇,而最终他一个也没见到。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大都在拿傻子哥取乐呢?
那事过后的第二天,当傻子哥依旧拿了耙子和篮子到了我家门前,我还为他昨天的事觉得伤心,傻子哥却依旧笑呵呵叫道,小栀子!小栀子!说着向我扬着耙子,我这次接过他手中的耙子和篮子,边笑着边将自家门前的粪便归到篮子里。突然我脑袋瓜子里冒出一个古怪而可笑的念头,我壮着胆,红了脸,一本正经地对傻子哥一字一顿说:傻子哥,你真想有个媳妇吗?
傻子哥不回答我,只嘿嘿一笑。
要么我当你媳妇,你不要再让他们说好吗?
傻子哥看着我,哈哈笑出声,又弯下腰,摸摸我头,睁亮眼睛说,小栀子呀,你太小了啊!
哦!我低低应了一声,垂下了眼睑。
小了就不可以吗?
我继续睁大眼睛瞅着他问。
傻子哥没回答我,只是开心的拍拍我的肩,哈哈笑着转身走了。我失落的站在那儿好久好久,心想长大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啊!
傻子哥其实是有自己喜欢的人的,这是我上高中才隐隐约约听到的,听说是山上小学的一个女民办教师。山上小学座落在村子中心地带的一片丘陵上,前面是一片农田,春天时鲜香香一片,夏天时绿莹莹一地,秋天时节一片如阳光般的金黄,冬天一抹云似的雪白,学校后面还有一片松林,一年四季苍翠如故。学校不大,上下两层共十间教室,却容纳了远近四个村的孩子,我就是从这个山村小学走出去的,我不知道傻子哥喜欢上了这里的女民办教师,如果知道我多么愿意晚出生几年,守在山上,等那女教师教我,我要告诉她,傻子哥原来是多么多么好的人啊!可是没有早也没有晚,偏偏在那样一个栀子花飘香的傍晚,傻子哥牵了堂叔家的牛走进了操场那一片肥沃鲜嫩的草场,按理说学校的操场,是不让牛羊这些畜牲进的,只是这个傍晚操场大门却奇迹般敞开着,傻子哥眼瞅那片清馨鲜嫩的草坪,不自觉就高高兴兴牵了牛儿径自走了进去,至于他怎么与那位女民办教师相逢,有人说是女教师在那辅导几个学生,出来就正好看见傻子哥的牛贪婪地散在草场上吃草,傻子哥则躺在草坪上,一边嚼草根一边还哼着歌,女教师看了,许是觉得这一切好笑而又有趣,一时没怎么气恼,笑盈盈地叫道:这也是你放牛的地吗?
草这么好,生就是牛羊吃的,凭什么不让放?
傻子哥站起来,红了脸。
这是学校,就是不让放!
学校又怎么啦?
你是傻子呀?学校是什么地方?
他们俩对峙了好一会儿,那晚,女教师也就破例没驱赶傻子哥这样的不速之客,让牛儿吃饱了才锁好大门,傻子哥就这样记住了女教师;有人也说,是女民办教师在那儿弹风琴,傻子哥其实是被琴声吸引才牵了牛进去的,傻子哥径自进了门,散放了牛,又走进了女教师弹琴的屋子,听得呵呵笑了,唬得女教师叫起来,她这一叫把傻子哥给吓出去了,而那琴声却留住了傻子哥的心。
我不知道是哪一种相逢?也不知道女教师是否是人们所说的美丽之极,但在那个美丽的飘着香的黄昏,傻子哥在心里就找到了自己的媳妇。后来,傻子哥天天吹了树叶儿的笛声去学校附近松林或田埂上放牛。春夏时令,还采了栀子花,金银花,叫学生送给女教师,听说女教师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学生送的,高高兴兴的收了,后来发现了这个秘密,就把花从桌子摆到窗台上,不再理会。傻子哥还是天天把牛牵去,吹着大自然的曲儿,追赶着太阳月亮,看女教师于窗户内闪现的身影或是侧转过来的一个笑脸。有时候没事,干脆一天就呆在那儿。一个傻子喜欢上女教师,消息马上在全村传开了,许多人碰到了傻子哥就笑着打趣,傻子哥,这次真给你介绍媳妇,一个漂亮的女教师,怎么样呀?其实大伙说的就是那个女教师。
傻子哥开始还高兴极了,勤快的忙里忙外,可这些说介绍的一个都没后话,其实人们大概早已把那当笑话给忘了的。傻子哥却记得很清楚,当人们再次将话头提起时,傻子哥就不再相信,也不再笑呵呵,而是一本正经地说,我有了媳妇,我不要介绍。
是么,有了媳妇,谁呢?
傻子哥也一脸严肃的说出女教师名字。
众人就笑得眼泪鼻涕一起抹,这个傻子呀,都想得做起梦来啦!
这时候,傻子哥也不再说话,只管笑呵呵,又去收集他的粪便了。
傻子哥遇到闲话的人就宣扬自己有媳妇了,传到女教师耳朵里,女教师气恼极了,一个春末的傍晚,她叫住站在院外晚霞中的傻子哥问,你真喜欢我吗?傻子哥呵呵一笑,红了脸,半天吞吞吐吐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一个劲点头,然后把头勾了下去。女教师看了禁不住扬声大笑了起来,傻子哥抬头怔怔看着,也跟着嘿嘿笑了。你凭什么喜欢我呢?女教师正色问。傻子哥搔搔头,不好意思似的不作声,除非,除非你能证明?怎么证明?傻子哥急急地问。女教师捂了笑得涨红的脸,半天才说,摘星星,摘月亮,你能么?怎么摘?傻子哥惊喜地走上前问。你真的是傻啊!女教师真的被傻子哥逗乐了,笑着脱口而出,你要是送你身上一件东西呢,比如手指头,我就给你做媳妇。傻子哥转身就走了。
山上春天的夜晚,有些寂寞的凄清,但是那天夜里,傻子哥那件土夯的小屋却有人进进出出闹腾了半晚。
第三天,当傻子哥垂了缠了白纱带的左手,脸色灰白地在学校外徘徊了大半天,却没看见女教师一丝影子。
之后,傻子哥都没见到女教师。其实女教师在和傻子哥打赌的第二天就离开山上,去了镇上碧山小学教书。
许多天过去了,傻子哥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有关女教师的消息,有一段时间,傻子哥都非常沉默地来回于村里村外,把叶笛儿吹得漫天飞。
后来,傻子哥也去了碧山打石头,终于把自己也永远留在了那里。
一夜风雨,梨蕊儿飘满水上,我立在屋前,眼前还依依隐现那些如清晨水上薄雾般飘流的片断,心里如水里流旋的花蕊,有些许飘渺的忧伤。隔壁于大伯家里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和话语交叉声,也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我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傻子哥走了,这人都没什么味儿呀!
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心想,傻子哥在那片梨花丛中的家里也会觉得寂寞吗?
徐莉,女,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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