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从子君的悲剧命运看鲁迅对启蒙运动的反思
作者:程景春
于是子君死了,子君天真的以为“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许多评论认为子君是多么勇敢。然而对于没有“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准备的子君,这根本不是勇敢,而是冲动,是盲目地理解启蒙,盲目地按照启蒙去做而造成的冲动。这样一个并非 “情愿闯出去做牺牲,”而只是为了拥有一个描述中的天堂的青年,触犯了雷区,只有含冤抱屈的死去。文本中又有这样一段话:“我觉得在路上时时遇到探索,讥笑,猥亵和轻蔑的眼光,一不小心,便使我的全身有些瑟缩,只得即刻提起我的骄傲和反抗来支持。她却是大无畏的,对于这些全不关心,只是镇静地缓缓前行,坦然如入无人之境。”鲁迅用了“如入无人之境”几个字。有评论说,这说明了子君是大无畏的。然而子君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少女,她之能够如此,正是因为天真到“对于这些全不关心。”子君在追求将来的梦,这个梦里遍地云锦。然而启蒙之路只有荆棘。她实在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弱女子,没有长远眼光,更没有远大抱负,怎样能负起这觉醒的重担?她的追求,就像张光芒教授提到的:“缺乏道德形而上的建构姿态,却沉沦在道德实用主义、道德形而下的层面上。”[8]
鲁迅又写道:“然而子君的葬式却又在我的眼前,是独自负着虚空的重担,在灰白的长路上前行,而又即刻消失在周围的严威和冷眼里了。”注意,鲁迅在这里用了“虚空”二字,普普通通的子君只是希冀有一个创立了满怀希望的小小的家庭,并未想过为启蒙、为社会她该做什么,她负上了她不能懂的重担。新的价值观念是需要鲜血来建立的,对于没有“舍身饲饿虎”准备的普通青年来说,根本不适于“在灰白的长路上前行”,只能即刻消逝。
子君的死亡实际上是对启蒙的片面理解造成的,鲁迅致力的启蒙运动造成了一个个没有准备的觉醒者的就死。这样的启蒙是不是太残酷了?启蒙者的本意是促使新青年们追究个性解放,使青年们获得真正的幸福。子君的身死,证明了启蒙的定位出错,或者说启蒙者并没有将青年们真正唤醒。身为启蒙者的鲁迅为此深深痛苦。涓生说到“却不过是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其实这种悔恨和悲哀虽然是涓生的,其实也是作为启蒙者的鲁迅的痛苦反思。
因此早在写作《娜拉走后怎样》之时,鲁迅针对这种情况就反思到:“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鲁迅又说:“战斗不算好事情,我们也不能责成人人都是战士,那么,平和的方法也就可贵了,这就是将来利用了亲权来解放自己的子女。”但是,鲁迅只是力劝没有准备的年轻人不投入启蒙,甚至不愿意惊醒他们,自己却是一个坚定的战斗者。正因为不断地反思,鲁迅才大声疾呼:“改革自然不免于流血,但流血非即等于改革。”
因此可以看到鲁迅从子君这一偶然现象反映了启蒙路上“负有虚空重担”者无辜牺牲的必然。也因此我们知道鲁迅首先是一有血有肉有欲望的正常人,是一个爱护青年的人,是一个人道主义者,然后才是一个战士。因此他才是“一个眼光独特、洞悉社会和人生真相的批判者。“[9]
鲁迅的卓异之处正在于此,他力主启蒙,力主改革、力主斗争,自己更是一个时时箭在弦上的战士,却无时无刻不在对启蒙、改革、斗争进行反思。他认定将来的希望在青年身上,他不愿意青年们轻易就死,他说“我们无权去劝诱人做牺牲”。他是一个战斗者,亦是一个清醒者。
注释:
[1]严家炎《世纪的足音》作家出版社 1996年版
[2]《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鲁迅
[3]《卢卡契文学论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年七月版
[4]《鲁迅·革命·历史》日本 丸山升著 北大出版社 2005年11月版
[5]李长之《鲁迅的批判》北京出版社,2003年一月版
[6]《我所见于<示众者>》 1925.9月《京报》副刊,
[7]李长之:《鲁迅创作中表现之人生观--鲁迅批判之五》,一九三五年六月二十四日《国闻周报》(上海)第十二卷第二十四期
[8]《道德形而上主义与百年中国文学》《当代作家评论》 2002年第三期
[9]《鲁迅式的眼光》王晓明 《21世纪:鲁迅和我们》一土编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1年3月版 第66页
程景春,女,安徽大学2005级现当代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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