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幸福咒

作者:曾楚桥




  女人眼前一黑,丈夫的笑容不见了。
  又停电了。麻将桌那边立刻骂声四起。黑暗中有人嘘了一声。女人听到麻将桌那边有人小声说:“你看,来顺在笑咱们呢。”几个人就一齐朝祭台那边望过去,只见暗淡的蜡火被微风吹得摇摇晃晃,来顺那一脸的笑容也在大家的眼里生动了起来。有人悄声说:“来顺回来了。”工头说:“你别吓唬我,我胆子小,好了,我得给来顺兄弟上炷香。”工头上完香,对坐在草席上的女人说:“翠珍,你以后还是留在工地吧,工地的厨房需要你。”女人没作声。工头又加了一句:“我以后给你加工资。”女人说:“我现在心里乱得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和尚就在停电之后不久来到了工地,是个年轻人,年轻人骑了辆女式摩托车来,车后面还带了个木箱。年轻人穿一件短袖T恤,一头歌星般的长发,手腕上还刻有剌青,样子不像是个和尚,倒是和香港电影里那些烂仔有几分相似。但工头说风流底能找到会做法事的就只有他了,还说年轻人是子承父业,会念很多咒语。但女人明显地失望。她没想到只有一个人来。按照老家的规矩,做这样的法事吹吹打打的至少要八个人。女人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连个帮手也不带,女人就有种上当的感觉。不过人家不来也来了,女人只好按照工头的吩咐把预先准备好的500元红包给了人家。年轻人拿了红包,就着手重新布置灵堂。灵堂里原来准备好的童人纸马之类的东西,年轻人都说不适用,女人一下子就着急起来说:“都这时候了,去哪里买这些东西呢。”年轻人就不慌不忙地把他带来的木箱子卸了下来,然后从箱子里一件一件地把他需要的东西都搬出来,年轻人一边搬一边说:“很多人都不懂这个,不怪你,还好这些东西我都准备有,也不贵,总共才二百五十元。”女人没想到有此一着,觉得东西贵了,望了工头一眼,见工头把脸扭向一边不出声,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往口袋里掏钱。
  年轻人一接到女人递过来的钱就感觉有些不对路,加上灵堂里又暗,看不清楚钞票的真假。年轻人灵机一动,把他的摩托车打着,摩托车的灯光一下子把灵堂照得雪亮,也照亮了年轻人手里拿着的钞票。这回年轻人看清楚了,那张百元大钞确是假钱。但是年轻人什么也没说,在这种场合说这种事情,按照风流底的风俗习惯是不吉利的。
  灵堂里有了亮光,原来打麻将的那班人又坐到了麻将桌上来了。工头刚坐上去没多久,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个不停,接了几个电话之后,工头又开始输钱了。但是电话还是一个接一个的打进来,连输了几盘之后,工头连电话也不接了,就让电话在口袋里响个不停。有人就提议工头把电话接了,别让它在这里烦人。工头说:“谁爱接谁接去,他奶奶的今天手怎么这么臭!”工头说完还真的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到了麻将桌上。坐在工头下手的泥水工见状当真拿起来接了。泥水工对着电话说:“别打了,头正忙着呢。你想他了就自己过来嘛。”过了一会,又有电话打进来,泥水工又接了,还是说刚才相同的说话。工头骂了泥水工几句,不再理他,只管出手上的牌。工头的对家提醒工头说:“法事开始了,我们是不是过去帮帮忙?”工头看了年轻人一眼掉过头来冲他的对家说:“你小子能帮得上什么忙?你又不是和尚,你当我不知你念的是那本经!”他的对家答:“我要是个和尚就省心了。可惜我六根未净呀。头倒是有做和尚的资本。”对家这话说得有些高深莫测,连工头也一下子不明其意。不过工头也不是傻子,马上就回了一句说:“你以为戴上帽子就是和尚了吗?你看看人家,这才像个和尚。”工头指的是年轻人。
  年轻人现在真的是个和尚了。他换了一套和尚穿的衣服,又戴上了一顶和尚帽,高高的和尚帽把一头长发也遮盖了起来。当和尚把唢呐吹起来时,坐在和尚身后的女人一直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和尚吹了一段唢呐,就坐下来念一段咒语。念咒时和尚的手机在口袋里滴滴响了一阵。和尚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是女朋友来的信息。和尚口中不停,一只手在手机的键盘上快速地打字,和尚很快就给女朋友回了信息。和尚收起手机又吹起了唢呐来。和尚的唢呐吹得十分响亮,在寂静的工地,孤单的唢呐声传得老远老远。女人就坐在和尚的背后,静静地听和尚吹一会念一会,如老僧入定一般,听不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翠珍,翠珍。”
  是工头在叫她。灵堂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两个女人。一个打扮得有些像美国西部的牛仔,露出来的手臂像男人一样粗壮。另一个打扮得不显山不露水,弱不禁风的样子像个林黛玉,但骨子里有一股骚劲让人怦然心动。她们都是工头的二奶和三奶。两个奶字辈的女人都十分殷勤地给工头打来了宵夜。可是工头现在输惨了,没心情吃,便叫女人先吃。女人回过头来看了看,摇了摇头。女人其实肚子饿了,但她见只有两份宵夜,她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吃。工头见女人摇头,也不勉强她,毕竟现在是做着法事呢。
  两个女人一左一右的坐在工头的身后看他打牌,并不时出口指点他,两个女人的意见并不统一,“牛仔”嚷着要出三饼,“林黛玉”却说出五条好,说着说着两人就吵起嘴来。工头懒得理她们任由她们吵。这样的争吵工头老早就习惯了。但是这回的争吵有些不同,也许是工头的冷漠让她们觉得非要找个人来出出气不可,于是争吵就渐渐升级,两个女人由最初的争出牌进行到人身攻击,互相攻击了一通之后,两人开始争老公,都说对方无耻,是专门抢人家老公的狐狸精。最后终于导致两人在灵堂里大打出手,打架的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林黛玉”居然把“牛仔”的一眼睛打坏了,血流了满嘴满脸,样子十分恐怖。事情到这个地步,工头也坐不住了,劝开两人之后,工头只得开车把“牛仔”送到医院里去治疗。
  送走了“牛仔”,灵堂里突然又来电了。和尚见来电了,就把他的摩托车息了。麻将桌上现在成了三缺一,“林黛玉”脸上虽然也挂了点儿彩,但伤得并不严重,她觉得她有义务代替工头把钱赢回来,就坐到麻将桌上和泥水工们接着打。三个赢了钱的泥水工觉得一个女人容易打发,也没把她放在眼里,他们的心思都一个样:二奶们口袋里的钱来得比他们容易多啦。“林黛玉”坐到麻将桌上才打了几盘,就连糊了几盘牌,令三个泥水工刮目相看。“林黛玉”糊了几盘牌,也开始洋洋自得起来,但她的高兴并没能维持多久,因为灵堂里又来了两个男人。
  和尚最先看到那两个拿刀的男人出现在灵堂门口。和尚一见到两个男人进来就停止了吹唢呐。接着坐在和尚身后的女人也看到了男人进来了,但女人还来不及弄白怎么回事,两把雪亮的水果刀就已经架在了“林黛玉”的脖子上了。麻将桌上另外三个泥水工吓得不敢动弹。“林黛玉”却显得一副临危不乱的模样,而且口气也不软:“这是我和那狐狸精的事,你们插进来算什么?有种就一刀抹下来!”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林黛玉”脸上了就挨了一巴掌。其中一个男人冷笑一声说:“你想死?没那么容易!”另一个男人接着说:“别跟她那么多废话!”说完就开始解“林黛玉”衣服上的钮扣。“林黛玉”没有动,任男人解,男人也不客气,一件一件的将“林黛玉”身上的衣服解了个精光。两个男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十分钟不到,他们就在“林黛玉”额上和屁股两侧分别纹上了一行字:我上贱人。那字是金红色的,在“林黛玉”额上、屁股上十分醒目。整个过程“林黛玉”却始终一声不吭,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模样。两个男人似乎对他们的杰作颇为满意,哈哈大笑了一通之后,其中一个男人对着麻桌上几个泥水工说:“什么叫贱人?大家都看到吗,这骚鸡就是样板!”然后男人在“林黛玉”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两巴掌才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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