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陈梦家爱情诗的文化内涵

作者:史玉辉




  陈梦家的祖辈信奉基督教,父亲是神道书院的提调(院长)。他幼年时就受到宗教的熏染,《圣经》故事和赞美诗引起了陈梦家对文学的爱好,西方基督教原罪观念、忏悔意识,以及西方人文主义都对陈梦家的爱情诗有很大影响。西方宗教事物如上帝、天堂等意象在陈梦家的爱情诗中时有出现,对爱情的崇尚歌颂与炽烈的追求也有更理性、坦率的表述:“那些日子/我又踯躅在大海的边岸,/直流泪,上帝知道我;”“那时候我愿望/是一支小草,露珠是我的天堂;”(《再看见你》)“但我更爱伊甸园里偷来的/藏形的智慧,它是梦的灯;/小小的火,无尽的油,亮,亮,/它告诉我要去的方向,指给我看/在火焰中飞转的风车,转响/你的声音,聪明的声音,你唱/黑夜的静美,你唱温暖是/爱,它也是永远的阳春和光”(《陆离》)。
  与中国传统爱情诗优美的意境相异,西方爱情诗蕴涵深沉伟大的哲理。陈梦家爱情诗突出的体现这一点,陈梦家高度重视诗的哲学意味,他认为在自然的感情里溶入哲思是诗的生命,他的诗不仅抒写丰富的爱情心理,而且饱含爱情引发的哲思,即在表现自然本性于现实中受阻的矛盾心理时,既隐含着一定的叛逆意识与批判指归,又对爱情作出超越时代的深刻思考与理性传达,带有明显的西方文化色彩。
  陈梦家借鉴英国诗人哈代和布莱克的创作风格,写平凡生活时,常由一件小事或场景联想到生活的本质和人的命运,通向对人生价值的理性和哲学思考。陈梦家通过爱情的构想和阐释表现生活的本质,简易的语言包孕深刻的哲理,如《嘤嘤两节》:“可不是,一样的亮光?/荷叶上两颗露珠,你和我:/一阵风的绿会圆成天堂,/一阵风的绿会吹破。//可怜的,不许再妄想,/风里面停不住永远的梦;/听,落在水上清脆的一响,/你我自己都失了踪。”诗人感悟清幽的生命,以两颗露珠这样极其微小的有限的事物蕴含无穷的哲理,超越了现实世界中因爱情和欢乐的丧失而产生的情绪,寄寓对世界和人生的深刻思考,亲切又充满智慧、深刻而不玄奥。这首诗如佛教的“一尘法界”(一粒尘埃之内包含大千经卷),又可谓纯真朴实的人生隐喻,虽轻描淡写,但清新含蓄,平淡中出奇,极具张力,读罢余香满口。
  东方文学传统重抒情,西方文学传统重叙事。陈梦家的爱情诗常将哲理的阐发与叙事、抒情有机结合,呈现东西文化的水乳交融。《再看见你》一诗(61行的篇幅),以男子的心理活动为依托,描写了一个美丽的故事:十一月的流星“尽光明在最后一闪里带着/骄傲飞奔,不去问消逝/在那一个灭亡,……我看了流星,我再看你,/像又是一闪飞光掠过我的心,/瞧见我自己那些不再的日子:/那些日子从我看见了你,/不论是雨天是黑夜/我念着你的名字,有着生,/有着春光一道的暖流/淌过我的心。……我有过许多夜徘徊在那条街上/望着你住的门墙……那一声低的雁子叫过/黑的天顶,只剩下我/站立在桥下。……可是到了秋天,我才看见/一个光明再跳上我的枯梢/雪亮,你的纯洁没有变更。/我听到落叶和你一阵/走近我的身边敲我的门:/你再要一次的投生。/我本来等着冬来冻死,/贪爱一个永远的沉默;/这一回我不能再想,/我听到春天的芽/拨开坚实的泥,摸索着/细小细小的声音,低低地/‘再看见你——再看见你!’”这首诗叙说着爱的逝去与爱情的复苏,略带苦涩的温馨恋情揭示爱情的深层心理;想象力奇妙美丽,注重叙事性与抒情性、现实性与幻想性的组合;感情表达含蓄,情真意切,意味深长,激发人们对美与爱的倾慕与企望。
  闻一多在《冬夜评论》一文中曾提及“严格的讲来,只有男女间恋爱的情感,是最烈的情感,所以是最高最真的情感。”[3](p251)陈梦家强调真正的情感是诗人最紧要的原素,他对这“最高最真的情感”的表现朴素真挚、内涵深刻,不仅在情思上折射出理想与现实的冲突、西方文化与中国文化碰撞,而且在艺术表现上兼容中西爱情诗的特色。文化的碰撞与交融使陈梦家的爱情诗呈现异彩,具有丰富的审美格调:时而活泼率真,时而沉郁幽婉,时而空灵飘逸,时而精警洒脱,处处闪耀着真实自然的生命之光。
  
  参考文献:
  [1]王雪馨.男女同学等三问题[J].生活周刊,5(36)读者信箱,1930-08-17.
  [2]李泽厚.美的历程[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
  [3]闻一多.闻一多选集[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87.
  史玉辉,江苏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文艺理论教研室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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