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美丽农事

作者:江少宾




  棉花采回,还只是开头。这样的湿湿的棉花收购站里同样不收。棉花要晒,一般要晒三四个日头。晒棉的是长长的席子,或是废弃的塑料布,板凳之类的东西搁在两头。待棉花晒干了,就剩下了最后一道工序,那就是分拣了。上等棉是要单独放的,雪白干净的,价钱也卖得高;下来的是普通棉,棉色不是太白,或是先天性的长得不够好;而色泽再差一些的就只能等而下之了。分拣是细活,需是夜里,至少需是晚饭吃过之后。看二哥拣棉也是享受,雪白的棉堆了一堆,上面一点瑕疵也没有。我拣下等棉,不仅是下等棉好拣,就是再不净,也就只是那个价钱。到收购站去卖也是要赶早的,迟了,就未必能当天卖掉棉,耽误时间且不说,后卖的往往也没有了前面的价钱。但前后有序,后来的就只有等在了后面。收购站里有一排椅子,坐满了眼巴巴的人,收购员一个个的叫,先是分等级,再是过磅,然后就开好了相应的发票和价钱。最后,棉农的手里就有了一小叠面额不一的毛票,总共是100多块钱,棉农仔细地数了三遍。
  种棉要点籽。家家户户最后留在田里的,就是来年的棉籽。不短钱的人家不仅会留点棉籽,还会留点棉,轧花做被子。睡新棉盖新被,那是秋后,农人最惬意的事。
  经年之后,在电视里看到“黑心棉”,我首先想起的,竟是收购站里长长的椅子。
  
  犁铧
  
  在农家,犁铧同样必不可少。没有犁铧的农家几乎就不是真正的农家,向人家借,借是借了,却少不得要惹来一顿嘲笑。
  开春的时候,犁铧就得隆重登场了。细心的人家还要把犁铧拿出去晒晒,并不是晒霉,而是要让犁铧在下田之前见一见日头。再细心一点的,就是擦拭了,擦拭的部位是犁铧尖尖的头。陈年的旧迹是不吉利的,犁上的泥土万不可有。我那时还小,这样的举动自然不明白有什么讲究,但二哥却照做不误,日里晒,夜里摸。
  犁铧的重量沉得磕手,小孩子家根本弄不走。肩上扛犁铧,手里牵耕牛的景象常常出现在早春的午后,燕子来时雨也来,微凉的细雨就翻飞在早春的田畴。二哥犁田,头上什么也没有,细细的雨很快就湿了他的头。母亲唤我送斗笠,近了,才知道细细的雨里只有二哥和耕牛。空荡荡的野里,人家的稻田早已经犁过了土。二哥赤着脚,走在耕牛之后,走在犁铧之后,裤腿挽得老高。我却是穿了靴子,打着伞,而手里二哥的斗笠已经被雨淋得湿透。在这样的雨里站着犹觉着冷,但锃亮的犁铧却温暖着二哥,温暖着第一次犁田的二哥。犁铧掀起的浊浪像起伏的麦子,扑打着春天的田畴,同时扑打的还有辍学务农的二哥。关于犁铧的最深刻的印象正是在这个有雨早春的午后,锃亮的犁铧在水中穿梭,它掀起的不仅是泥土,还有一个少年汹涌的忧愁。这样的忧愁一直潜伏至经年之后,潜伏至那些伏案劳作的夜里,回望乡村的时候,乡村虽是远影,但四季里的农事却一直未曾远走,它还重复着同样的农时,重复着同样的耕耘与收获。它属于二哥,属于父辈,甚至属于广袤的原野和那些经年劳作的父老乡亲。这样的概念一如犁铧,沉甸甸的犁开春天的沃野,沉甸甸的犁开往返的农事。
  是的,犁铧开处,田野上打开又一季农事。
  (选自《清明》2006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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