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湖北保康方言中的俚语助词“毬”

作者:王 耿




  2.1.1陈述句,例:
  45)—吃饭了懑?—吃了。
  46)—吃饭了懑?—吃毬了。
  时态助词“了”本来就表达完成义,带“毬”后加深了对已然事实的强调,表示确实已经吃了饭。例:
  47)—这道题做不做的倒?
  —做不倒。
  48)—这道题做不做的倒?
  —做毬不倒。
  “做毬不倒”语气更加强烈,是否定更加否定。
  2.1.2疑问句,例:
  49)这道题咋做的?
  50)这道题咋毬做的!?
  含“毬”的疑问句加深了疑问语气,而且表达出说话人一种焦躁和些许愤怒的情绪。这其实与人的心理有关,人在焦急、愤怒时往往会忘记言语交际中的礼貌原则,爆出粗口,“毬”在这里恰恰充当了发泄感情的排头兵。
  2.1.3感叹句,例:
  51)今年的苞谷真大!
  52)今年的苞谷真毬大!
  “毬”在感叹句中加重了感叹的语气,使惊讶之情更为强烈。人们在詈语中加“毬”也是为了加重语气,比如“滚毬蛋!”、“算毬!”等等。例:
  53)“啥叫文明?扯毬蛋!”吕子胜说。他做了一个扯东西的动作。(晓苏《山里人山外人·山上有个洞》)
  2.1.4祈使句,例:
  54)这件事只给我说,莫跟他说。
  55)这件事只给我说,莫跟毬他说!
  祈使句加“毬”,命令语气更强烈,不容人拒绝。
  2.2补足音节,加强语势
  笔者认为“毬”之所以常出现在单音节的动词、形容词、副词、介词之后,与词汇的双音化有关。史有为先生在《汉语文化语音学虚实谈》中提到,“在古代汉语中,单音节语素基本就是词,在韵律上一个音节就等于或可以成为一个音步,而一个音步的最佳区间就是1-3个音节,而两个音节尤佳,于是两字一顿就成为汉语最基本节拍单位。”于是人们在交际中遇到单音节词,加上一个无实在意义的“毬”来补足音节,既不影响精确表义,又增强了语言的韵律感。汉语里的四音节词语特别发达,成语和最早的诗歌都是以四言为主,现代汉语的书面语和口语也常喜欢用四言句。四言句的主要语音段落是2+2,语音上成双成对,念起来十分上口,可增加语言的节奏感。
  试比较:
  56)找不倒(不知道)
  找毬不倒
  57)吃不得(不能吃)
  吃毬不得
  经比较可发现,四字组的短语节奏感更强,语势更足。
  2.3可替代动态助词“着”、“了”、“过”
  3.3.1替代“着”,例:
  58)屋里坐着很多人。
  屋里坐毬很多人。
  3.3.2替代“了”,这里的“了”指用在动词后表完成的“了”,不是指句末的事态助词“了”。例:
  59)—吃了饭懑?
  —吃了饭了。
  —吃了饭懑?
  —吃毬饭了。
  3.3.3替代“过”,例:
  60)—你看过这个电影懑?
  —看过了。
  —你看过这个电影懑?
  —看毬了。
  注意,替代动态助词“着”、“了”、“过”有一个限定条件,即只能使用于肯定的已然语气中,不能用在否定语气中,比如“屋里没坐毬很多人”、“没吃毬饭”、“没看毬”则不能成立。
  邢福义先生认为汉语的发展有结构趋简和语义兼容的趋势,笔者认为“毬”能替代动态助词“着、了、过”正是反映了这种趋势。人们在口语交际中只求表意明确,对语法规则就不那么注意了,于是出现省略等反语法规则的语用现象,“毬”的替代功能也是如此,在不影响表意的情况下,人们习惯于用“毬”来笼统的替代“着、了、过”。
  
  三、“毬”的使用对象
  
  3.1“毬”与禁忌语
  汉语禁忌语跟汉民族心理关系十分密切,陈健民先生的《语言文化社会新探》把禁忌语从来源上分为了三类:一是源自心理的禁忌语;二是与性有关的禁忌语;三是触及个人痛处的禁忌语。很显然,“毬”属于第二类。在汉语中,与性有关的禁忌语几乎全用在了骂人的场合,但是,“毬”在保康方言的日常交际中使用却很广泛。笔者认为这是与“毬”字的虚化有关。原本指称很明确的“毬”在使用中逐渐虚化为助词,人们已经淡忘了“毬”的本意,只是认为它是一个粗鄙的字眼,无实在含义,起加强语气的作用,因此在使用中没有过多的忌讳,使得“毬”在言语交际中保留,而且显示出了强大的生命力。
  3.2“毬”的使用群体及阶层
  赵蓉晖先生在《语言与性别——口语的社会语言学研究》中从两性言语差异的角度探讨了男性和女性对詈语词的使用,并归纳了两性使用詈语的五个特点,其中有两个特点同样对俚俗语助词“毬”有借鉴意义。第一,詈语是男性言语的典型特征,男子比女子更经常、更习惯地使用修辞色彩低俗地咒骂语来表达愤怒和进行辱骂,“毬”的使用也有这种趋势,即男性的使用频率大大高于女性。第二,男性更经常的把詈语当作宣泄强烈感情的手段,在表达赞赏、惊奇等意时,詈语常常被当作语气词、感叹词来使用。笔者认为这个特点也从侧面解释了“毬”为什么能从名词演变为语气助词,并在口语中保留下来。从关系亲疏来看,交际双方或多方如果关系特别亲密,则容易在交谈中出现詈语,“毬”的出现频率也较高。关系越近,禁忌语的禁忌程度会相应的下降,双方在交际中受到的约束就越少。从年龄特点来看,“毬”在青年男性中使用广泛。在保康县,孩童的话中如果带“毬”,则会被称为“带把子”,是没有教养的显示,是被严厉禁止的。然而,男孩长到青年,在平辈的交流中带“毬”就比较普遍了,虽不文雅,但也未遭过多道德上的谴责,处于社会默许状态。究其原因,笔者认为这是与人的成长心理有关。在儿童时期,小孩受父母管束很多,很多方面处于不自由状态,包括言语。而小孩一旦成长为青年,成为自由人,心理上的条条框框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就不那么注意自己的言语了。语言有标志功能,“毬”则是男性成年的标志。青年男子为了展示自己是男子汉,为证明自己是不受管束的自由人,往往刻意在言语中带“毬”,这种行为与为了展示男性魅力而抽烟的现象异曲而同工。于是,俚语助词“毬”在保康方言中最终保留了下来。
  
  参考文献:
  [1]索绪尔 2005 《普通语言学教程》,北京,商务印书馆。
  [2]史有为 1992 《汉语文化语音学虚实谈》,《世界汉语教学》1992年第四期。
  [3]赵蓉晖2003 《语言与性别——口语的社会语言学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4]邢福义 2000 《文化语言学》,湖北教育出版社。
  [5]陈建民 1989 《语言文化社会新探》上海教育出版社。
  [6]徐时仪 2002 《汉语词汇双音化的内在原因考探》,《语言教学与研究》2002年第2期。
  王耿,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语言学系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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