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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逑传》与《赫曼与窦绿苔》比较研究
作者:王 博
窦绿苔也是一位有着独立人格的坚强女性。法军借驱逐普奥联军之机侵入了莱茵河以西的德境,自由的战士变得凶狠而暴虐。面对兽性的敌人,美丽的姑娘临事不畏,挥舞利刃,与对方拼杀,保护了自己和另一个女孩的清白。面对战乱中死去的父亲,她强忍悲痛、镇定自若,如男儿一般料理好后事,随后孤身一人随大部队踏上了避难河东的征程。同为反抗恶势力,在窦绿苔身上则体现了一个勇字。
同是互相爱慕,水冰心与铁中玉在长期的患难交往中始终不违名教而贞洁自持。窦绿苔虽然贫穷,但面对富裕的金狮馆主及其子,不改不卑不亢、自尊自爱的好品质。为了报答恩人,水冰心违背“男女授受不亲”之礼,将铁中玉接到自己家里养病,独居暗室五夜无欺,以身正不怕影子斜的磊落,抗击小人散布的流言蜚语。当他们不得已顺从父母之命成婚后,为了保持君子的名节,证明当时“毫无苟且”,仍然异室而居,甘愿夫妇为名,友朋为实。直到恶人再次搬弄是非,皇后派人亲自验明水冰心果系贞身后,两人才奉旨真正结为伉俪。最终水冰心凭借高贵的品性,既保全了名节,也获得了美满的姻缘。
花因春尽多零落,岁月何曾得久长。眼见着父母日衰,自己年龄渐长,年轻的赫曼不禁夜不能寐,天天心焦,“这庭园,这堂皇的土田——躺在这儿的山岗,一切都百无聊赖:因为我缺乏一位姑娘”。[24]恰在此时,他在赶去给迁徙中的难民发送衣食的路上遇到了心仪的窦绿苔。突如其来的爱情使他一夜成长,产生了结婚的念头。但父亲态度坚决的表明不希望儿子娶一个老百姓的村姑回来耽误前程,他已经相中了邻居一位富翁的女儿做未来的儿媳,因为那姑娘能带来丰厚的嫁妆。孝顺父母的赫曼难以抑制心中的痛苦,只得跑到梨树下号啕一番。较之赫曼,窦绿苔对待爱情的态度更加积极。尽管她对赫曼一见钟情,但面对其父轻慢的言语,受到伤害的少女当即克制而又坚决的维护自己的尊严,认为金狮馆主对贫困女太没同情。虽然她和赫曼贫富有别,但爱情没有贵贱,她大胆的表白了心中的爱,不愿把心思藏在心里只是等待。最后她决定保有自尊的离开,重新过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不要忍受住在爱人身旁的相思之苦。窦绿苔依靠自己的自尊自强,和之前牧师和药店老板打探到的她的善良和贤惠的美德,摆脱了传统的门第观念,打消了赫曼父亲的疑虑,争取到了婚姻的自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三、相似的情节设置
被恩格斯评价为“市民的牧歌”的《赫曼与窦绿苔》是用荷马的诗体六步韵(Hexameter)写的,作为德国古典文学的代表作,这首叙事诗严格遵守了古希腊戏剧的“三一律”原则,讲述了某一天午后到日暮为止的仅仅半天之内的一个地主家里的一件事情。然而四卷十八回的长篇章回体小说《好逑传》中的场景却横跨北直隶大名府与山东济南府历城县,故事历时一年多,主线穿插副线,涉及人物众多,关系复杂。但是貌似悬殊的两个文本,其主体情节却有着惊人的相似,即身处异地的两名青年男女因为某种机缘偶然相遇,并坠入爱河,最终突破了重重障碍,结合到了一起。
《好逑传》中铁中玉是北直隶大名府的御史公子,水冰心是济南历城县的侍郎小姐,两人相距千里。在京城时,铁中玉因为打入养生堂解救被大夬侯沙利强夺去幽禁起来的穷秀才韦佩未婚妻一家的仗义之举而名声大震。自古祸福相依,为了防备权贵报复,他听从了父亲的训导出门游学避是非。无独有偶,被过公子手下挟持住的水小姐恰巧碰到了途经此处的铁中玉,于是铁义侠与奇女子得以相会。铁公子了解到水小姐三戏过其祖的智慧,又看到她如仙子般的美貌,十分倾慕。水冰心听闻了铁中玉在京城的侠义之事,又得到他的帮助脱离虎口,因此对他是万分敬仰。之后水冰心更是对铁中玉有救命之恩,两人在互帮互助中成了知己。但是这对有情人却因为过氏父子的阻挠和有违礼教之嫌而只能担着夫妻的虚名。最后在皇上、双方家长及韦佩的帮助下,他们终于美满的结合在了一起。
再看《赫曼与窦绿苔》,赫曼与窦绿苔,一个居住在莱茵河以东,一个生活在莱茵河以西,本来是命运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两个毫不相干的青年,但是1792年的那场战争却改变了窦绿苔原先的生活轨道。为了避难,她不得不随众人一起流亡到了河东地区。同时姑娘善良的品性又成了两人相遇的契机,他们的结识都是为了帮助他人。赫曼是受母亲之命驾着马车,将准备的衣食送给需要帮助的人,而窦绿苔是为了搭救年轻的母亲和她刚出生的孩子,放下了不向人乞怜的尊严,主动寻求赫曼的帮助。窦绿苔的言行与开篇牧师与药店老板打探回来的“各人只顾得自己,顾不得别人的身上”[25]的混乱的逃难场景犹如云泥。两个心灵如外貌一样美的青年一见钟情,可是却受到了来自赫曼的父亲,一个有着很强的门第观念,嫌贫爱富的地主老爷的阻碍。最后在母亲、牧师及药店老板的游说下,两个年青人终于受到了父母的祝福,把手儿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虽然情节内容大致相当,可是两位作家在编排素材的技巧运用上却是各有千秋。《赫曼与窦绿苔》运用了巧妙的对照法,如平静的小镇生活与难民的纷乱逃逸,梨树下赫曼对母亲的痛苦倾诉与生机勃勃的美丽田野,家庭生活的安宁与战争的残酷等。而《好逑传》则是环环相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常常是刚刚解决了一个矛盾,继而又引发了新的冲突。如铁中玉半路杀出救了水冰心,过公子与水运又转而合谋加害于他。水冰心几番施巧计虎口脱险,又碰到更厉害的成奇为过公子献狠招。铁中玉刀下救侯孝,侯将军沙场立功又使水侍郎官复原职,惹怒过学士再行加害等。
诚然《好逑传》与《赫曼与窦绿苔》在思想内涵、人物形象与情节设置上有很多类似的地方。但是两部作品也存在许多明显的差异。比如叙事视角的不同,《好逑传》的视角与声音基本一致,叙述者作为视角承担者,讲述了整个故事。它的视角类型属非聚焦型,观察者也即说话人,犹如一位有着“上帝的眼睛”的先知,居高临下,“对故事的结局、人物的命运了如指掌”。[26]而《赫曼与窦绿苔》中,视角与声音并非完全一致,故事中的人物是视角的承担者,视角在金狮馆主、赫曼、牧师、母亲、药店老板等人间相互转换,声音则是叙述者的,他转述人物看到的东西,双方呈分离状态。与非聚焦型视角不同,它属于不定内聚焦型视角,叙述者以第三人称的口吻讲故事,采用几个人物的视角来呈现不同的事件,视角在某一特定范围内必须限定在单一人物的身上。按照福斯特的理论,《好逑传》与《赫曼与窦绿苔》中刻画的一系列角色都属于扁平人物,众所周知晚年的歌德对中国文化情有独钟,有意思的是铁中玉、水冰心、赫曼和窦绿苔恰好是儒家文化所宣扬的“义”、智”、“仁”、“勇”的象征,以孔孟之说为媒介,无怪乎歌德说中国人的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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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胡亚敏:《叙事学》,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4年版,第25页。
王博,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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