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解析鬼子作品中的乡村意象

作者:高海珑




  我想象着,如何把那些麦田,一块一块地拖下来,然后铺垫在李四的脚下,铺展在李四的身边,让李四轻轻抚摸着它们,让李四在上面任意走来走去,累了,他还可以躺在上面呼呼地睡着他的大觉,一直睡到月亮升起的时候,才被那些麦田慢慢地托起,托起,然后在夜风中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摇篮一般的麦田,是所有乡村儿女的诞生地,是不管走多远都时时浮现在脑中的家乡的意象。李四到瓦城寻找他的麦田,是鬼子在冰冷的城市中寻找他的故乡梦想。
  然而城市并没有带给李四黄澄澄的收获。在入城一连串的寻找、失败中,李四的乡村情感输给了冰冷冷的城市理性。城市没有麦田生存的土壤,那从瓦城飞出的麦田,早已忘了土地的气息,露水的清凉,微风的和煦和阳光的温暖。就连那米酒般香醇的亲情也闻不到了。
  李四离家寻找儿女们时扛了一坛黑米酒,“那是他每年为自己的生日亲手酿制的一坛黑米酒,他说他陈了整整一年了。”这坛酒,李四一直扛着,他在三个儿女们那里碰壁后,仍然抱在怀里,最后却和捡垃圾的胡来一醉方休。
  酒是李四对儿女浓浓的亲情,是乡村社会所独有的人间至情。李四巴望儿女们记住自己的六十大寿,和儿女们共享天伦之乐,这是一位父亲最寻常的要求。他扛上米酒出了门,“那确实是一坛好酒,很香,香得我受不了”,醇香的米酒是李四深厚的父爱,就像陈村给子女的那床棉被。李四扛着他的黑米酒,扛着一坛浓浓的亲情到城里来了。那酒是那样的美妙:
  那酒喝进去的时候,一点都不像别的那些水酒,一点都不辣,一点也不烧,喝完了你的喉咙还是舒舒服服的,走在路上的时候,你才慢慢感到脸上有点温热,那种温热是一种全身都很舒服的温热,就像小时侯把脸贴在母亲的大腿上,那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感觉。我真不明白,李四的孩子们,怎么就忘了那种黑米酒的滋味呢?
  米酒的滋味是小时侯依偎母亲大腿的感觉,是那样的温暖、舒适和安全,是那样的香甜醉人。那是人类永远的精神的故乡。就是这样的亲情,在李四奔向瓦城的子女们那里,却被彻底地忘记了。三个儿女没有一个记起父亲的生日,面对生父丝毫没有感觉,对于父亲一次次煞费苦心的暗示充耳不闻,宁愿相信一张冰冷无生命的身份证。在城市逼仄的空间、激烈的竞争和快速的节奏中,虚伪、矫情、冷漠、欺诈的人际关系诞生,人的心灵结了一层层厚厚的茧,早已丧失了对真情的感受。黑米酒一样的父爱,黑米酒一样的乡情,飘不进城市的鼻孔,甚至,那装酒的坛子也被跌得粉碎。
  有着碧绿麦田和香甜米酒的乡村,流溢着清新淳朴气息和浓浓乡情的乡村,融入了鬼子多少对家乡的眷恋?然而“出于对乡村生命现实命运和生存景遇的冷峻逼视,他还是不无遗憾地让他走向死亡之途”。[3]李四已在儿女们的心里死去,无望的李四只好真的死掉,他迎向了一辆飞驰而来的大卡车。于是,乡村被彻底击毙。入城的子女像抛弃麦田边的稻草人一样抛弃了他。
  我看见他扶起稻草人的时候,眼里悄悄地竟流下泪来,好象他扶的不是什么稻草人,而是他那永远离开了人间的老伴,或者那稻草人就是他自己。那稻草人早已经倒在了地上。我觉得不对呀,当时我插得好好的,怎么就倒下了呢?
  精心守卫着麦田的稻草人,是李四和老伴,曾经精心守卫着他的孩子,可是一旦麦子成熟收割便再也不需要它,随便被扔向哪一个角落;同时也是养育了晓雷、晓雨、李瓦、李城、李香的母亲样的乡村,是给予他们舒适、安全,让他们健康成长的保护神。如今,逃离了乡村的子女再也用不到它了,像收获时期的农民一样,他们拔下它扔向垃圾堆。乡村就这样在一次深深的眷顾之后,被鬼子再次抛在了脑后。
  逃离宛如一条不归路,踏上它,就没有回头,然而生存的迷惑也接踵而至。父亲被永远抛弃了,田园被永远遗忘了,失去了精神家园的入城的乡村子女,要怎样重塑自我?要怎样抵御城市物质文明对人性的异化?我们于李四和李瓦们乡村和城市的战争中,感受到了鬼子深深的怅惘和迷茫。
  然而却终究要走下去,路就像鲁迅的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希望,鬼子为城市的将来设置了一个希望,那就是捡垃圾的父子。他们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李四,他们被李四的酒香吸引和沉醉。然而,当他们真正成为城里人,像李瓦他们一样时,是否还会保留乡村的记忆?谁敢肯定呢?那就走吧,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像鲁迅一样,鬼子留给读者的是一个义无返顾的背影:“于是,我大声地喊了过去,我说慢点,你等等我!然后,我拔腿朝我的瓦城飞奔。”
  
  参考文献:
  [1]陈晓明.直接现实主义:广西三剑客的崛起[J].南方文坛,63.
  [2]丁帆.论近期小说中乡土与都市的精神蜕变——以〈黑猪毛白猪毛〉和〈瓦城上空是麦田〉为考察对象[J].文学评论,2003,(3).
  [3]张存凯.眷恋与决绝——解读《瓦城上空的麦田》[J].钦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5,(3).
  高海珑,女,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2006级民间文学专业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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