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欲望的仪式
作者：许文郁
另一类是出于对人类前途的思考，为人类文明寻找出路，将性作为突破口、避难所，"性"在这里似乎可以成为"未来"的代名词，但这个"未来"显然不能给人类带来安慰。现代人在物质世界中找不到自我，只有躲入"性"中，但最终亦是幻灭。1978年出品的日本电影《失乐园》通过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青年女子的婚外情，以性的欢娱来表现人性的自然宣泄和升华。在影片中，情欲不是单纯的感官刺激或者机械而狂乱的欲望挑逗，而是真善美的表征，但是，正如片名所昭示的，性不可能成为现代人类的避难所，情欲的放纵，最终只能是"失乐园"。性作为摆脱日常生活的荒唐的一个避难所，也是贝尔纳托·贝特鲁奇《巴黎最后的探戈》一片的明显主题。贝特鲁奇的电影总是涉及人类普遍意义的问题。《巴黎最后的探戈》一片颠倒了犹太--基督教传统的所有意义，性是人类生活中的积极支柱，而文明、禁例以及自我控制被看作消极的品质。但是导演对此并不乐观，他显然明白，性并不能带给人类真正的未来，留给观众的只能是深深的沉思。
两性关系作为人类最基本的关系，吸引着许多电影工作者把目光专注于此，将"性"作为单一的表现对象，但具体表现时又有很大区别。一些影视作品着力于"情"，表现爱情的美好、爱情的甜蜜、爱的曲折以及爱而不可得带给人的痛苦。这类影视作品亦被称为爱情片。爱情片可以说是同军事片、政治片、商战片等等一样有特色的重要类型。但一部优秀的爱情片并不仅仅只谈爱情，就像好的政治片、军事片、商战片并不仅仅谈政治、军事或商业一样。优秀的影片其内涵都是异常丰富的，具有多种元素，每一元素的利用对其它元素来说都是隐喻，所以我们难以分清爱情片和一般的包含爱情内容的故事片。爱的情感与性的需求都属于人的本能。然而不同的时代却对它们做出了不同的价值判断。爱本应是人类最纯洁的情感，却常常被强加上许多社会的因素，诸如政治的、经济的、宗教的、民族的、社会等级方面的等等。如法国电影《情人》表现了种族对爱情的剥夺，美国电影《卡萨布兰卡》显示了政治在爱情面前的严峻，中国电影《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则描写了经济对爱情的剥夺。
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电影对人类自身的认识更是空前深入。在一些影人那里，性就是性，不必遮掩，也不必借性说事，没必要以性为象征来表现生命力或其它的什么。劳伦斯当年的勇气在年轻的电影人看来毫无价值，他们既不迷恋于性，也不害怕它，性在他们眼中是非常洁净，不带一点负累。英国1997年拍摄的电影《肌肤下的秘密》将一个用传统眼光看是异常放荡的女孩表现的极其真实可爱。在爱丽丝那里，性既不是罪恶，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商品，性器官并不比呼吸器官更神秘，她只是需要遗忘才不停地性交，就好像有些人为了遗忘而不停地吃东西和疯狂地购物一样。2003年初放映的电影《周渔的火车》是中国大陆拍摄的直接展示两性关系，探讨人物性心理的影片。这部电影的片名就指向了性："周渔"是女主人公的名字，"渔"让人联想到鱼水之欢，这在中国从来就是性的象征。而火车用弗洛伊德的观点解释，就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影片讲述的是女主人公与两个男人之间的性关系。周渔的职业恰恰是做陶器的，影片中的她总是抱着一个自制的花瓶，而花瓶又是女性性器官的象征。据说有影院在放映这部影片时还配发避孕套，但由于该片的内容和讲述方式与中国人的欣赏习惯的距离，其新鲜大胆的镜头也没有吸引多少观众。
三
正因为电影能够成功地激发观众的性快感，所以那些以盈利为目的的电影商人总是会把目光对准"性"，不管什么题材，都大把大把地往里塞"性"，而观众无论观赏什么影片，最让他们感兴趣的往往也是男女主人公的恋情，色情电影应运而生，而且总是能够赚得盆满钵平。同样是利用性元素，色情电影和严肃的情爱电影有很大的区别。严肃电影往往借"性"探讨人性、人生，探索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叩问人类的历史和未来。也许一部严肃的艺术影片中可能出现大量的性元素，但严肃的影视工作者并不是浅薄地靠性来赚钱，他们并不只想做商人。在他们的作品中，可以看出这些影视工作者对性的神秘、性的象征意义，对性的能指与所指有深刻而独特的理解，也可以看出他们对人的欲望抱有深切同情和尊敬。当我们看到《卡里古拉》、《感官世界》、《本能》、《失乐园》等电影中那令人震惊的性关系的逻辑走向时，看到《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情人》、《洛丽塔》这些大胆暴露有违正常人伦的性关系时，对人性的关注与思考可能更胜于欲望的宣泄。而色情电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钱。这类影片的制作者无所顾忌地开发着"性"的一切商业潜能，充分地利用一切性元素去刺激观众的感官，满足他们的窥阴癖。美国新线影片公司1997年拍摄的《搔首弄姿之夜》就揭示了色情电影的制作过程。在色情片里，着力渲染的是"性" 氛围，编剧与导演常常通过毫无意味的故事，靠明白的影射和隐晦的暗示让观众觉察到影片中发生的"那类"事情，甚至不顾故事，不加掩饰，不要过渡，开篇不久就直截了当地展示性过程。演员也不需要什么演技，需要的是狂野或淫荡的形象，发育超常的性器官，如《搔首弄姿之夜》中那位17岁的性感英俊的男主角艾迪，不学无术，无所事事，但影片中那位制片人杰克却认为："我觉得你身上的那东西像黄金一样值得挖掘。"确实，这类人的最大价值便是靠搔首弄姿去帮助人们对感官满足的追求。香港电影《色情男女》揭示的也是这一内容。所以一些性感十足又无甚根底的女人成名的捷径也通常是先去拍三级片，如日本影片《柏拉图式的性爱》中那个女主角，这种影片往往依靠裸露的性器官，完全暴露的性交过程，或者畸形的性关系、性过程，以及演员那富于挑逗的眼神及表情，再配上各种刺激性的音响，撩拨观众的性敏感区，刺激观众的性欲。如《少女郁金香》中表现少女与马的交配，《深喉》中女主角的口淫，《睡衣游戏》、《疯狂之夜》中三四个以至五个以上的人的性活动，《肉团》中对性能力的超常夸大等等。
色情片必然是低级的艺术形式，这不仅仅在于它涉及"性"的篇幅与过程，不是肉体裸露的多少，也不是性活动表现的逼真程度。我们之否定色情影片，一方面是因为制作者对社会毫不负责任的态度，单一满足某类观众不正常的感官享受。色情电影的制作和传播，会给社会带来危害，它可能破坏现有的社会伦理道德秩序，进而从根本上影响社会的价值体系。性电影对青少年的成长也是不利的，经常可以听到父母控诉色情影片对未成年男女的诱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它在艺术上毫不足取。这类电影根本不能表现出人类性爱经验的实际复杂性。色情片的泛滥，使正当的反映性的主题的严肃电影难以有自由表现的机会。美国电影《亨利和琼》中女作家原型阿娜伊丝·宁曾在一封信中写道："性在变得直露、机械、过度，在变成一种机械的强迫观念后，就失去了它的力量和魔力，变成了一件令人厌倦的事情……情感、饥饿、欲望、情欲、冲动、一时的奇想、个人的维系、更深层的关系能改变性的色彩、滋味和强度，不把它们与性结合起来是多么的错误。"⑦色情电影从艺术形式看，毫无新鲜之处，它的单调、直露、粗糙、重复、嘈杂会给人的各种感官带来不快，许多看过色情片的人都会说恶心。这里就不仅仅是道德的反感，更重要的是人的生理也拒绝接受单调粗陋的刺激；而从内容说，它根本不关注人类的情感问题，不注视人类的心灵，对人的状况漠不关心。真正的艺术绝不仅仅是声光色线形态，不仅仅是形式，它必须在形式的新颖中注入人文，必须能通过美的形式使人反观自身，进一步了解人性，认识自身。也正是从这一角度说，我们肯定那些怀着一腔悲悯之情，严肃地探讨人类的种种困惑和难题，表现人类的求索的作品。
①贝拉·巴拉兹《电影美学》，268页，中国电影出版社，1986年。
②③乔治·桑塔耶那《美感》，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１９８２年版，缪灵珠译，40页、３８页、５２页。
④《外国现代文艺批评方法论》，江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137页。
⑤［美］托马斯·阿特金斯《西方电影中的性问题》，中国电影出版社1998年，11页。
⑥《情爱论》，赵永穆等译，三联书店１９８６年版，１９３页。
⑦蓝春雨、王佳泉主编《世界情色电影精品鉴赏》304页，南方出版社2002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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