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写大千世界 显众生本相
作者:邢海珍
作家善于把人物放在复杂的矛盾背景中进行描写,尤其善于把一些生活的坎坷与品格高尚、善良正直的人连结在—起,赋予其充分的悲剧性。白洁是流岚小说人物群像中一个正面女性形象,她出生在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生活在大城市,大学毕业又读研究生,年华正好,人生之路铺满了鲜花和梦想。小说把这样一个公主式的人物置放在文化大革命的血雨腥风的悲剧大背景中,于是社会与家庭的平静安宁被动乱所颠覆,人物不同寻常的经历中不断发生了许多传奇性的故事。白洁的性格就是在这样的险恶环境中走向完满,这是流岚小说中特别显眼的一个人物形象。父母惨遭迫害,死于非命,逃亡路上又与弟弟这唯一的亲人离散。这一系列的悲剧内容是白洁这个人物典型性的基础,大致上构成了人物的性格框架和走向。在偶然性与必然性的作用下,白洁流亡俄罗斯的荒山僻野之中,走上了一条常人难以理喻的人生之路。于是小说展开了一幅幅富有传奇色彩的悲剧画面,把人物植根于性格迅速发芽长叶的土壤之中。
在演绎白洁悲剧人生命运的进程中,作家强化了主人公一步一步滑向深渊的无助和无奈,其中有两个关键之点在人物性格的发展中具有决定性意义.一是当黑大头腿被砸伤之后,哈蜜瓜又因为挣饭吃而吐血病重,白洁在没有办法维持三人的生计之时,出于一种道义和友情,向“大屋”的男人们卖身以换取粮食。这一情节可说是小说描写中的重中之重,它较为深刻地从一个独特的视角剖视了隐秘的灵魂世界。小说中有一段近于独白的文字:
白洁表情已经平静下来,语调很平缓地说,我从心里谢谢大家了,可是我更能深深地理解大家,咱们村子的情况我知道,这么些天我也想通了。咱们村子也算是一个特殊的世界了,在这个世界里,也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除了赛贵妃,我就是第二个女人了。我想,今生今世我可能不会离开这片林子了。这里也是我的世界,我要让自己和那两位救过我命的大哥活下去,你们回去告诉大伙,我冰美人首先是女人,在这个村子里没有等级,没有身份,没有差别,西方人读的圣经里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我从你们的举动里已经明白了,我的这种选择没有任何耻辱,而你们也不要有任何犯了罪的感觉。(《苦玉》第230页)从表面上看,白洁把自己的选择进行了一番合理的解释,一方面看似在宽解他人,另一方面似在安慰自己。但这段文字的本质却是人生尴尬的某种确证,言说中的平衡之态却掩饰不住一颗流血滴泪的心。其实此举已深深地意味着生命已走上了危崖,前面就是深渊了,所以说这一情节对于人性的宰割无异于一柄双刃剑,是以善良牺牲的代价去鞭挞罪孽和丑恶。如果说这种悲剧之美中回旋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内涵而使人性充分得到展
开的话,那么我们可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警觉,当命运下滑而快要临近深渊的时候,生命的绝望或许使人放弃了一种严峻而力所能及的抵抗,无疑加快了悲剧发生的速度。从人物性格悲剧的角度分析,这个与白洁命运之途上最为要紧的一个“驿站”,涵纳着使人颤栗不已的深度。二是与弟弟失散之后的再度重逢所发生的一切是一个死结式的情节性因素,悲剧的主人公在人生路上投进了绝望的深渊,再也不可能找到返回希望明天的任何理由。小说中写白洁与弟弟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性关系,当传统的人伦和亲情遭遇了非理性的重创时,立刻在白洁的灵魂中引发了一场裂变和爆炸,这种人性和人情的扭曲让她再也无法承受,于是选择了死亡。悲剧主人公在一个历史的暗角里毁灭了自己,使小说的结尾有了意味深长的思考空间,当然更是人物悲剧性格完成所不能缺少的一笔。
小说中许多人物描写都具有足够的悲剧性,像《寒地》中的江昊、黎玉新、文丽等人的命运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悲剧的因子。江昊很小的时候,父亲便被沼泽夺去了生命。长大后很有上进心,工作出色,但因为不会取悦上级,事业也不甚顺利。在洪水到来炸坝的问题上,他又几近遭了作为
他上级的局长崔世功的暗算,一个正直行事的人,在命运中不由自主地潜伏了隐隐的悲剧性危机。黎玉新从北京来到农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了大半生,不幸身染不治之症,乃人生之大劫。文丽因婚姻不顺而内心有难言的苦衷,来农场挂职不无圆一个当年的恋情之梦的因素。小说写人生的那么多遗憾,意在揭示生活的复杂性,因此诸多人物生动鲜活了许多,更富有人情味和血肉感。
三
纷纷世事无穷尽,文学往来争高低。流岚出手大气,一下子以四部长篇介入川流不息、越来越色彩斑斓的生活长河。小说之道,原本是文学史上叨陪末座的文体,可如今不同了,小说高居文学之榜首,在生活中是不可缺少的文化餐饮。流岚的小说来自作家对生活的深度体验,敢于指斥时弊,是直面现实人生的优秀之作。读来确实让人感动,可以看出流岚在文学上的起点之高和不凡的才气。
当然,这些小说也不是特别完美的,许多方面还存在着一定的缺陷。何况流岚刚刚涉足此道,就能做得如此不同凡响,他在短时间的拼搏中付出多少心血可想而知。
在小说情节的整体建构上,应当寻找更为优化的途径。比如说《苦玉》一本,当是小说绝好的题材,有文革的背景,把人物置放于更深刻的社会性悲剧层面上,若处理得好,说不定更能深刻凝重一些。而流岚的写作,多少有避难就易之嫌。文革的大事件在《苦玉》中成了过于遥远的背景了,主人公跑到了一个远离世俗的世外“村落”,社会性一下子出现了巨大的落差,诸多富有戏剧效果的更为复杂的关系在过于封闭的天地里衰减得单薄孱弱了。深重的历史感淡化为热闹的传奇性,一不小心丢失了许多引发思辨的东西;像这类接近于“批判现实”类的小说,强化时代与人物的联系,强化社会性矛盾都应是必要的写作策略。
善于讲故事,善于揭示因果联系,这是流岚小说的长处,这是写长篇不能缺少的一种能力。这四本小说都有较强的故事性,而且在叙述的“断”与“续”上,能表现出应付裕如的从容。但小说因太重故事的进程而忽略了细节的经营,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严重的缺陷。从本质上讲,文学是以外写内的艺术,小说如果流于故事的过程性,细节表现不足,就将失去不少透视灵魂深度的机会。
另外,文学毕竟是语言的艺术,小说语言美质的内蕴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忽略的。流岚小说的语言清新流畅有余,而艺术美质及厚重感与意蕴的丰富性尚有欠缺。即使是小说的语言也不可随意性过大,不能疏于提炼,不能少了精雕细琢的功夫。必须重视语言,语言是文学现实,是涵纳一切的因素,作家的体验和思考及所有艺术方面的努力都在语言之中。一个优秀的作家要时刻关注语言,对于小说的整体质量来说,语言问题永远都不可掉以轻心。
流岚的小说世界还刚刚展开,前边的路还很长很远,我相信他的灵感和才气,他将以自己的实力为当代小说添一道迷人的彩虹。关键是坚持走自己的路,许多时候本没有路,但你一闯路就出来了,人生只有走下去才有希望。当然文学毕竟是文学,是智者的创造,若太莽撞了难成大事,还是细心为之更好。说一句不算忠告的话,不要写得太快,太快了容易草率。思之愈深,积之愈厚,艺术的效果才能更好。
(作者单位:黑龙江绥化学院中文系)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