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吉光片羽写就生活世象

作者:晓 宁




  “小小说是平民艺术。”成为小小说身份的宣言,不但为小小说作了文体上的定位,更将小小说引入了无限广阔的发展空间。“平民”意味着可亲近性,单纯质朴,具有世俗的亲和力,具备大众文化气质;“艺术”则决定了文学品位,而与一般故事划清界限,还可与精英文化项背相望。可见小小说天然形成了它雅俗共赏的独特魅力,它在文学逐渐退守边缘的时代拥有庞大的读者群足以证明其生命力,活跃在小小说台前幕后的作家群更是功不可没。
  袁炳发作为小小说二十年成长亲历者,凭借他东北人特有的观察生活与世象的视角,将小小说在自己手中操持得有模有样,他深谙小小说文体特质,摆脱了早期生涩单薄的弱点后,驾轻就熟地走向小小说能承载的厚重与精致,咫尺方寸之间将人类情感的尴尬、生活的世象、人生的底色及其背后的本质性必然性一一揭示。他的深思与机智十分巧妙地隐藏在精巧甚至淡雅的故事背后,多方位地介入生活层面,挖出生活表象后的本质属性,即生活里的大智慧、人性里的大悲悯、偶然性当中的必然性等一系列形而上问题,因而他的小小说具备了无限生长可能,显得厚重精致又苍凉忧伤。
  爱情视角小小说是袁炳发的一个重要表现视域,恋人间的爱情、夫妻间的爱情、甚至情人间的爱情,林林总总似乎都逃不过小说家犀利的审视,他写了爱情的美好一面,更写了爱情给人生带来的无常、尴尬甚至残酷的一面,令人无奈或者心灵颤栗。《游戏一种》中美满和谐的爱情被丈夫职务的升迁而破坏,家庭的破裂令人感到匪夷所思。《奇怪》中的将离婚复婚当作儿戏的夫妻,理由只是想保持各自的自尊。《八月的诗》里美丽的爱情仿佛注定销蚀在世俗的标准中,只留下一片哑然的叹息。《1976年7月28日》将爱情推到了惊心动魄的生死边缘,一张偶然的纸条被妻子误认了婚外情的佐证,只身赴唐山,却遭遇了灾难,结果却毫无意义,故事充满了对爱情与生命的戏谑成分,生活中的不确定性似乎构成了生活的基本逻辑,生活的本质往往与人们的愿望和想象相左。《寻找红苹果》、《男孩和女孩的故事》等篇什则展现了世俗尺度的价值标准对纯真爱情的破坏。人们面对这一切时除却淡淡的无可奈何,显得毫无办法,只能任凭生活的水流冲刷而过,所以袁炳发此类小小说皆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感伤,也许他想传递给读者的是:生活的本质是复杂的、偶然的、充满变数和不确定的,而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单纯的爱必将被一系列复杂的东西所影响,恋人的内心并不是什么都可以无障碍地沟通,当出现了不可沟通时,真正的爱情也就汇入了生活的洪流中,离人们远去了。这是作者结合了自己的人生阅历后参悟的结果,当然,他没有沉溺于感伤,还写了许多爱情与婚姻中的机巧和智慧,有时表现得更像个哲人。《妻子拥抱我》通过妻子与“我”关系的朦胧变化写出了男人与女人不同的爱情价值观,一个“讨厌男人小心眼儿”,一个“有时喜欢自己男人小心眼儿”,生活中特有的情趣被演绎得生机盎然,又充满浪漫的感觉。《骨髓》看起来则更富有生活智慧和机锋,妻子通过善意的谎言达到安慰丈夫的目的,仿佛生活中的智者洞悉丈夫的一切心理状态,而爱情则化为了血肉相联的象征物“骨髓”,获得了超越性意义。
  除去有关爱情篇章,袁炳发将人性种种剖析得淋漓尽致,甚至有点惊心动魄的意味,将小小说文体的魅力充分放大,故事好读不说,还要给读者留点什么,回味些什么。《一把炒米》和《身后的人》堪称两篇小小说精品,作者用极其简约的笔致囊括了人世间最深沉强烈的情感,前者歌颂了革命者高度的自我牺牲精神,舍掉亲人而把生的机会留给战友;后者通过将军的幻觉将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壮感受传达得精微彻骨,动人心弦。类似的篇章如《死之一种》中对女孩青青执著的精神、悲壮的死亡给予精心刻画,倍感人类精神的可贵。《猎人》对生活戏剧性的诠释,暗含了对人们在正义掩盖下缺乏耐心不辨是非的嘲讽;《永远的重复》则通过生活细节书写了亘古不变、永久重复的亲子之爱,以小见大却感人至深。《恐惧》、《死亡信息》、《灾祸》三篇均以“老柳”为主人公,讲述了徘徊在偶然与必然之间模糊不清甚至有点诡异的故事,告诉读者人们对宿命的迷信和恐惧,像真正的死亡一样吓人,而偶然性与必然性之间、梦境与现实之间并非没有联系,梦是现实的折射物,当人们被现实所挤压而近于窒息时,心中所思自然会表现在行动上,呈现出生活将人异化的结果。《地洞》也是由梦境导入,男人和女人相信神灵的昭示,追寻黄金梦而去,结果失掉了最宝贵的生命,而令人哑然的是他们并非贫穷,却应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古训。作者总是试图在事件的背后找出引人进入误区的根源,但他并不明示,而采取了留白的方式,充分调动读者的想象力,拓展无限的想象空间,使文字的内蕴由单纯的外在进入丰厚的审美空间,许多言有尽而意不止的思想隐藏于小小说简洁通脱单纯的外在形式之下,显示了他对文体成熟的驾驭能力。
  小说是叙事艺术,小小说作为小说家族的特殊文体更需讲究叙事技巧的运用,它短小精悍,幽微精深,行文更富于诗化倾向,是用吉光片羽来吟唱厚重的生活底蕴,它的叙事行文更讲究雕琢和打磨,因此小小说是一种不能纯任自然的文体,哪怕外在枝枝蔓蔓,也需要内在气韵的锤炼才行。袁炳发的小小说技巧已经达到了纯熟境界,叙事上的起承转合、情节设置、人物关系、节奏、环境、场景都符合小小说表现生活的规律,做到写意和工笔的完美统一。《弯弯的月亮》构思巧妙,通过星子微妙的心理和感觉的描写,将不同的时间与空间拉近,使同样性质的问题获得截然不同的答案,叙事转换的自如将主旨进而深化。《爱吹泡泡糖的女孩》以吹泡泡糖为叙事线索,几次场景转换使一个血肉鲜活、性格丰满的女孩形象跃然纸上。作者善于在极短的篇幅里以第一人称或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展开叙事,多用一种曲径通幽、抽丝剥茧、层层深入的方式递进故事内核,结局往往出人意料,留下巨大的情感震撼。如《一把炒米》的结尾通过一块墓碑交代出老班长与小战士的父子关系,引着读者急速地咀嚼回味整个的情节,都会发出一声深沉的慨叹:原来如此!读者整个情感被英雄那种将生的希望留给战友、将死亡留给自己和亲人的崇高境界而深深激荡,继而扼腕叹息,悲剧的巨大审美力也就此达成。《年轻时的事》则着眼于生活细节的工笔式描绘,由一双坏了的丝袜串联起两个主人公一生的婚姻生活,是以小见大的典范之作。
  袁炳发的小小说除了主题题材叙事技巧独到,整体风格还呈现出东北作家大气、浑厚、朴实、苍凉的特点,他的小小说绝不是杏花春雨江南小桥流水人家式的细腻柔媚,而是通脱自由、浑然天成,是生活经验和人生阅历培育出来的生存智慧和生活哲学的艺术概括,他沟通了大众阅读与纯文学两个层面,形成独到的风格气质,让我们拭目以待他在小小说这方神奇的园地里孕育出更新鲜神奇的花朵!
  (作者单位:辽宁省作协创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