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压制与抗争
作者:高小弘
时,强调了反抗身体禁锢对于女性主体性生成的重要意义。池莉《怀念声名狼藉的日子》中豆芽菜的成长就是一个不断反抗身体禁锢的过程。在那个刻板荒谬的时代,当少女身体的青春美丽被有意压制时,她却张扬出春风杨柳般的动人姿态;当女性身体被政治神话笼罩时,她超越了时代的虚荣而拒绝了政治偶像的虚伪青睐;当女性身体欲望遭逢禁欲时代的改写和抹煞时,她却听从心灵的声音把自我的情欲交付给真诚的爱情。池莉的《一去永不回》中,当温泉的父母以一种传统的女性气质标准来禁锢女儿的身体自由,扼杀女儿的身体欲望时,温泉最终以“一去永不回”的决绝姿态对抗这种残忍的禁锢,在赢得幸福的同时也走向真正的成熟。而邓一光《一朵花不能不开放》是在婚姻框架之内反抗女性身体禁锢的,丈夫曾广以婚姻的名义要求童北地身体的附属和欲望的服从,可外柔内刚的北地为了尊重自我的身体感受和情感要求,宁可面对丈夫野蛮的身体暴力。北地的情感虽然历经坎坷,但她还是在一次次反抗身体禁锢中走向自我救赎,并最终以成熟的心态期盼成长岁月中的美丽再一次绽开。类似的还有盛琼的《生命中的几个关键词》,甘霖的身体因失贞而遭到丈夫的厌弃和压制,当其身体妥协于欲望时又遭到情人无情贬抑,身心交瘁的甘霖选择他乡来反抗身体的禁锢,并因此而愈合身心创伤,了悟了生命的意义。
由于父权制意识形态的长期宰制,以男性利益为优先原则的父权制文化秩序已经无孔不入地渗透到社会各个领域,因此女性在反抗性别等级、性别压抑的过程中,无法使用现成的属于父权制文化的象征语言,她们只有自我的身体可资凭借。女性的身体不仅仅具有生物物质意义,而且具有强大的反父权制意识形态作用。正如西苏所说:“用身体,这点甚于男人。男人们受引诱去追求世俗功名,妇女们则只有身体。”由于传统的父权伦理完全否定女性依据个体的身体感觉编织的属于自我的生命经纬,因此女性通过对自我身体的抚慰来抵御外界的伤害就成为一种无奈而又有效的抵抗方式。20世纪90年代女性成长小说大胆披露了女性以身体自慰来反抗身体压抑以缓解存在焦虑的成长体验。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中,多米的成长就是一个不断用躯体突破传统父权道德成规的过程。年幼的多米无师自通地以自慰来征服恐惧和寂寞,成年后的多米在洞悉爱情虚幻的真相后,仍以自慰的方式抚慰情感被伤害后的成长疼痛。在那“自己变成了水,她的手变成了鱼”的激情体验中,多米掌握了返回自己的身体,确认自我存在的唯一方式。而陈染《私人生活》中的倪拗拗在坚守心灵孤独的城堡中,以一种奇特的自慰方式将“审美的体验”与“欲望的达成”完美结合在一起。她将自慰的欲望投射于“生命中所亲爱过的两个人:妩媚而致命的禾,还有灵秀而纯净的尹楠”,在诗意的自我抚慰中,拗拗完成了对性别自我的真切体认与对美好成长岁月的深情缅怀。实际上,“女性的‘自慰’体验不光是与青春成长的郁闷和躁动相联结,同时亦是与文化的窒息与反叛相联结的深层情感。”在徐小斌的《双鱼星座》中,卜零的身体自慰就不仅是对女性生命压抑的自觉反抗,更是对内含“阉割”文化的父权秩序的指责与愤怒。但需要指出的是,女性通过身体自慰完成的身体抗争,只是一种消极而充满妥协意味的抵抗方式,是一条容易使成长女性滑入极端性别孤立主义的歧途。
由于身体不是孤立纯粹的,而是与自我有着密切的关系。吉登斯在《现代性与自我认同》中说:“在高度现代性的条件下,身体实际上在与自我的关系上远非比从前‘驯服’,因为二者在自我认同的反思性投射中变得亲密协调起来了。”因此,20世纪90年代女性成长小说始终通过回应社会政治经济、道德文化等阔大的现实问题,探寻女性身体与性别自我、主体性建构的复杂关系,并认真审视男权欲望陷阱与女性身体携带的文化惰性给女性成长带来的负面意义,以寻求女性成长的真正出路。20世纪90年代女性成长小说以真诚、热切的笔触撩开了女性成长历程中神秘的、感性的经验世界:它遵照女性审美体验,描摹父权文化秩序中女性成长历程中的身体压抑,并以前所未有的坦率将女性隐秘的身体抗争真相裸呈于读者面前。
(作者单位:大连理工大学人文社科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