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故乡情结

作者:苗欣雨

《旧时代的磨房》透过女主人公四太太范紫燕的悲剧命运。把一个小地主家庭的妻、妾的悲苦命运作了展示。磨房,在这里成了一种象征,是男权社会权力的象征;同时,“矮小、偏僻、不引人注意”的磨房隐喻道出旧时代女性受凌辱和压抑的痛苦。
  迟子建笔下的女性形象,是她故土中众多女性的典型,她对故土的眷恋,对乡村中女性命运的深切关注,使我们看到了一种独特的书写、独特的表达。
  其三是诗化的自然与民俗风情的礼赞。
  迟子建的小说处处表现出对故乡的热爱、眷恋与礼赞。她的小说,让人最先感受到也是印象最深的是她对故乡风光如诗如画的描写和对民俗风情的深情礼赞。“没有大自然的滋养,没有我的故乡,也就不会有我的文学……故乡和大自然是我文学世界的太阳和月亮,它们照亮和温暖了我的写作和生活”。
  她的小说最为突出的就是对故乡风景的如诗如画的描写。她对北国雪野各色风物的描摹是最具魅力的部分。她描写景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自然风光展示或主题的衬托,她所描绘出来的景色是唯美的,她要在如诗如画的描述中传达她浓郁的乡情。所以,有人说迟子建本质上是个诗人,也有人认为:“本质上,迟子建是一个自然风景画家,文字是她作画的工具,人物和情节也不过是她的颜料的一种。”在她的精心经营下,故乡的自然风物向我们呈现了令人迷醉的一面:那飘忽变幻、神奇美丽的云朵,茫茫的雪原,金色的草垛、灰色的庄园,深蓝色的黑龙江,广袤的森林,神奇的白夜,空旷而宁静的村落,高大的木刻楞房子和丰沃的菜园,无一不为她那支充满灵气的笔所点染。她笔下的山林、白雪、夕阳、云波、月光、通人性的狗、醉人的都柿、有灵性的马、会流泪的鱼、嫩绿的青葱、带着土地湿润气息的刚拔出来的白萝卜、温柔而带有香气的露水,经过她丰富的想像及人格化的描摹,充盈着生命的活力。
  迟子建的作品,展现给我们的还有独特、奇异的民俗风情,凝聚着百姓智慧的神话与民间传说。在一定程度上,“风俗不论是自然形成的,还是包含一定的人为的成分……都反映了一个民族对生活的挚爱,对活着所感到的欢悦。风俗中保留一个民族的常绿的童心,并对这种童心加以圣化。风俗使一个民族永不衰老。”黑土地上人们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人生仪礼、岁时节日、宗教巫术、信仰禁忌、游戏娱乐、神话传说、俗语行话等民俗世相在她的小说中都有着细致地描写。民俗在她的小说里不但是叙述的框架、核心,而且深化了小说的思想意蕴,寄托着她对故乡昔日生活的深切怀恋。中篇小说《秧歌》、《香坊》、《旧时代的磨房》、《东窗》,短篇小说《逝川》、《鱼骨》、《腊月宰猪》等等作品,都以风物习俗或神话传说作为叙述框架与重心,也从中展开了人生的世相百态,表现了人物的人性本真与生命意识,传达了迟子建浓浓的“故乡情结”。在她的小说里,我们可以看到木刻楞房子、大火炕、雪爬犁、桦皮船、棉乌拉、冰灯、河灯、窗花的模样,也可以感受到土豆汤、开江鱼、粘豆包、炖蘑菇、都柿果、杀猪菜、大精于粥的浓郁香气,还可以感觉正月十五扭秧歌的锣鼓声,婚礼上的喜庆氛围,葬礼上的悲痛欲绝,新年的鞭炮声声,萨满跳神时沉郁苍凉的歌声……
  迟子建将她的笔触深情地延伸到民间生活的最深处,描绘着芸芸众生充满人伦欢乐的民俗生活,浸润着她对那片土地挥之不去的深深依恋之情和对流逝的诗意生活的拾取。“记风俗多少有点怀旧,但那是故国神游,带抒情性,并不流于伤感。风俗画给予人的慰藉,不是悲苦”用在她的小说上,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她写民俗是为了怀旧,找寻心灵的栖息地,借以实现精神和灵魂的返乡。也许,只有质朴单纯的乡村生活才蕴藏着生活的真正诗意和乐趣,才会让人有真正的生命体验。迟子建在此试图召唤一种质朴的生活方式,激活现代人那颗日渐麻木和疲惫的心灵,显示她对现代文明的对抗,对故土平静淳朴生活的怀恋。
  
  二、故乡情结的形成及意义
  
  迟子建小说中的故乡情结的形成,是有着多方面原因的。
  首先是作者的成长经历。“我生在北极村——中国最北的小村子,再多走几步就是俄罗斯了……外祖母家有很大的一座木刻楞房屋。房前屋后有广阔的菜园,院子中有一条大黄狗。我便与菜园中的瓜果和狗都成了好朋友……漫长的冬季来临时,我就在入夜时偎在火炉前听老人们讲传奇故事。所以说童年生活给我的人生和创作都注入了一种活力”。是东北边陲的乡土风情浸染了迟子建幼小的心灵,在无意识中播种了她记忆中的诗情画意,成为现在迟子建文学创作的源头活水。迟子建的大学生活,几乎是延续了童年时期与自然紧密相连的生活。“我学的是中文专业,学制三年。学校周围自然景观不错,校园直接面对山峦、原野和溪水,景色妖娆而奇异,常常给人带来丰富的联想。而且那时是多梦的年龄,爱惆怅和伤感,于是就在日记本上抒发一些所思所想,同时大量阅读图书馆有限的中外名著藏书,悄悄地鼓励自己尝试写作。”迟子建的学校就坐落在群山的包围中,前面是溪流和芳草茵茵的草地,后面是连绵巍峨的群山。迟子建在三年的学习生涯中,饱受自然的浸染和文学的熏陶,也是在这里展开了对文学世界那浪漫绮丽的梦想。
  其次是与作者对现代文明的弊端以及社会转型的思索有关。
  迟子建小说中的丝丝缠绕的乡土情结,她笔下的乡村抒写,她对自然大地的崇拜眷恋,与她远离故土在城市中的寂寞生活有关,她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在岸上极力地回望着那片迷人的水域。
  这种抵御与思索的一个方面是对自然与纯朴生活的亲近。
  迟子建在繁华舒适的城市中,她内心是孤独的,“我很喜欢辛弃疾的那首《清平乐》……这首词朴素而意境深远,是我最羡慕和渴望达到的一种文学境界。而且我相信只有节制的情感,才能写出这种朴素的文字,这大概也与作家的个人气质有关”。迟子建是朴素的,这种朴素与农业文明,与迟子建的故土情结是紧密相连的。正因如此,她更能真切地感受到现代文明给人类带来的种种貌似繁华的灾难性后果。迟子建通过写作来达到对往昔的追忆,对故土的眷恋,对心灵的安抚。作者曾经这样评论当代都市:“房屋越来越稠密,青色的水泥马路在地球上像一群毒蛇一样四处游走,使许多林地的绿色永远窒息于它们身下。我们喝着经过漂白粉消毒的自来水,出门乘着喷出恶臭尾气的公共汽车,我们整天无精打采,茫然无从。”在这里,表现了作者对人类文明进程的深深忧虑。迟子建笔下人和自然和谐共处的小说世界与人与自然相互隔膜的现代都市形成了潜在的鲜明对比。她引领着我们重返大自然,让我们敞开心扉,在与自然的交流中获得宽厚的关爱,同时也体验到与自然共存的莫大喜悦。与大自然的亲近沟通,使迟子建获得了抵御喧嚣都市的心灵力量,化解了她与现实世界紧张而对立的关系,更是一种试图摆脱现实困境的存在方式。
  这种抵御与思索的另一个方面是对人性异化的担忧。
  在钢筋水泥和各种人造网络的现代都市里,人们丢弃了与大自然相濡以沫的亲近感,在欲望中挣扎,在名利中拼杀,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大度平和之气,栖身在高楼大厦里人们反而成为无家可归、疲惫无根的漂泊者,如《零作坊》中人性的异化、《行乞的琴声》老人对淳朴的追念、《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名利的追逐……都显示了这一主题。
  面对经济发展和文化转型所致的城乡文化对立或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冲突,迟子建表现出一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执著。她颂扬家庭亲情伦理的和谐美好与赞美乡村生活的安定、仁爱,书写自然的诗意与美丽。表达对弱势群体的关注,作者的主要目的是阻遏非理性的欲望的膨胀,阻遏负面的都市文化对乡土的侵蚀,保持民间乡土文化的纯洁,使之成为人类永久的精神栖息地。“憧憬是想像力的飞翔,是对现实的一种扬弃和挑战,现实太满或太流于平庸了,憧憬便会扶摇直上,寻找它自己的阳光雨露”。
  迟子建的故乡情结无疑是一曲“晨钟”,将一直“响彻黄昏”,在商品日渐喧嚣的今天,为我们构筑了一处温馨、安宁的心灵家园。
  
  (作者单位:青岛科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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