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讲故事的难度

作者:傅 翔

是作者所熟知的生活,我以为无论写得多么完满,那也不是遥远的。在我看来,遥远的小说写得杂了些,如小说集《图像与花朵》中的大多数篇章,虽然不失为一种尝试,但过杂了总是吃力不讨好的。特别是小说中展示的那些生活,我以为那不是遥远要写的,遥远所要做的是回到那块土地,扎扎实实地写出属于那个地方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样说的目的是很明显的,那就是我不满意于遥远写一种无根的东西,虽然那些都是遥远经过深思才创作出来的作品,但我还是觉得遥远要有一种一脉相承的东西在小说里面,如果不是这样,他的小说就不会给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一个作家是要扎根的,他的根在什么地方,这点非常关键。有的作家一生都在写一种思想与信念,有的作家一生都在写一块土地与这块土地上的人们,还有的作家一生都在与自己的灵魂作战,总之,都离不开一条相对一致的线。这条线正是我们区分一个个大师特征的基础。
  遥远的小说写得不算多,原因可能是写得晚,他主要的作品几乎都是在1998年以后发表的。然而,他的起点却是高的,从发表的小说看来,质量也都相当整齐,没有明显的应付之作。特别是近年来,他的爆发力已经渐渐显现出来,作品也悄悄地登上了重要大刊的显著位置。这无疑是一个好征兆,它预示着遥远走向了一条更为严谨更为纯粹的小说道路。
  
  意义的难度
  
  我在前面说过,遥远的优势在于故事。他生活积累丰富,写出来的小说有故事,有生活,给人无比真实鲜活的感受。可遗憾的也是在于故事,那就是遥远常常只满足于讲一个有味道的故事,而没有让故事的讲述形成难度,从而让人在好看中轻轻滑过,留不下更深的印象。这里牵涉到两个问题,一个是故事本身存在问题,还有一个就是讲述存在问题。
  故事本身的问题可以体现为这两种:一种是故事本身没有什么内涵与意义,一种是故事本身有意义,而作者没有发现它。没有意义的故事很多,不是所有的故事都可以写成小说,这是一种常识。当我们把这些没有意义的故事写成小说之后,我们无论讲述得多么生动,可结果都是徒劳的,因为它终归还是没有意义。
  故事的意义是一个作家思想的体现,也是一个作家思想所能达到的深度广度的载体。一个有思想的作家,他必然是通过故事来表达自己的思想的,因此,他会对故事极其苛刻与挑剔。从遥远的小说看来,他对故事的重视显然还不充分,那就是他太容易满足于把才华耗费在一个没有太大能量的故事上。如《盲者之寻》《关系》等小说,故事的随意性过大,故事本身不能说明什么。从这意义上说,遥远的故事能够触及存在与人性深度的不多,他似乎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如何讲好一个故事身上,思想若隐若现,并不清晰。这无疑是很可惜的,因为一个人的才华是有限的,我们不应该把它浪费在没有用的题材与故事上。
  从另一面来说,有些故事是可以挖掘出很有意义的东西的,可因为作者思考得不深入而轻易放过了,这同样是当前大多数小说家的通病。遥远在一篇创作谈里说过,他的小说理想是“用自己的语言,叙述出那种有味道的故事,写出那种真正属于自己的小说”。也就是说,作者满足于讲好一个故事,而不知道这个故事的背后隐藏着什么。许多故事本身是蕴藏着很深的意义与内涵的,可因为作者没有看见,他让故事在不该结束的时候结束了,或者说让故事朝不该走的方向走了,因此它的意义还是没办法呈现出来。如《永远的羊》《渴望》等小说,就有这个问题。本来故事相当好,也有意味的,可作者让故事朝一个没有意义的方向走了(如《永远的羊》),或者让故事在不该结束的地方结束了(如《渴望》),这就使意义变得模糊了,而本该有的更深一层的意义也因此流失。
  还有一个就是讲述故事的问题。有些故事本身是有意义的,但因为作者没有把它讲述好,从而让小说的意义没有得到最大的呈现。可以看见,遥远的才华是很突出的,那就是他讲述故事的能力很强,语言老到。遥远的语言我是很喜欢的,正如他所追求的那样,那是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很有用心的语言”,“看似朴素实则有张力、有韵味、有内涵的语言”,是那种“从容不迫,很有控制,很自然的语言”。(以上引用见遥远创作谈《小说是一种自言自语》)不可否认,遥远的语言是有个性的,也很有质感,特别是在小说集《永远的羊》中,单从故事就可看出作者生活的积淀是相当丰厚的,作者叙述的手法也相当老到,语言极为生动与准确。我想,这也正是他小说得以在大刊发表的重要原因。可是,我不得不苛求遥远的是,他和大多数小说家一样,并没有让这种讲述更进一步与更深入。也就是说,他更多地让这种讲述停留在了故事的表层,而没有引向故事的意义空间。小说的力量因此得不到最大的释放,小说的意义也因此流于一般。
  
  思想的难度
  
  在这点上,遥远的认识显然是有偏差的,那就是他过于关注如何叙述一个故事,他关心的是如何“把一个寻常的故事,一个貌不惊人的故事,叙述得娓娓动听,耐读耐品”。在他看来,“写什么”不是他感兴趣的,他所关心和着重要解决的是“怎样写”的问题。应该说,这两者本身并不是矛盾的,因为一个故事放在你面前,它必然存在“要不要写”与“怎样写”的问题。而首先需要解决的恰恰是“要不要写”。而不是“怎样写”,因为,没有一个作家会对任何故事毫不犹豫地下手。中国的小说家最大的问题恰恰在于,他们常常把“写什么”想得过于简单,常常不经过大脑就把一个随随便便的故事搬给读者看。孰不知,难度最大的还在于“写什么”上,因为正是“写什么”体现了一个作家思想的含量。
  我们知道,当一篇小说只停留于给读者一个好看的或有点意思的故事时,或者这个故事本来很好,却因为意义挖掘不到位,那它很可能就是一篇失败的小说。在我看来,这便正是考验一个小说家是否优异的关键因素。也可以这样说,那就是除了故事,我们的小说家还应该让我们看到什么?
  假如有这样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当你面对一批优秀的水平相当的小说家时,你是如何分别他们水平的高下的?大多数人可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在我看来,区分起来是非常简单的,那就是在故事的背后你出示了什么?讲一个漂亮的有点意味的故事是容易的,也是许多人都做得到的,可在故事的背后,你要告诉人们什么?这却不是大家都可以达到的。有的人仅仅就是停留于故事,有的人可能正好讲述了一个感人的或有点意义的故事,从而拿了不少的奖,可他自己并不知道如何深入故事,更不知道如何让一个普通的故事出示意义。中国一大批所谓的优秀的小说家大抵都是如此,常常是借了一个好故事的光,从而奠定了他在文坛特有的位置,可要说他多有思想,那是很可疑的。
  正是因此,我期待有更多的小说家能够静下来,停下来,真正深入到故事的背后。特别是像遥远这样有追求的小说家,他更应该多想一想他要讲述的每一个故事,想一想为什么要写这个故事,写这个故事能给我们带来什么,以及如何让一个表面普通的故事走向深入,并出示非同寻常的意义。因为说到底,讲故事是有难度的,任何轻易抛弃故事难度的行为都是一个有思想的小说家所不齿的。
  
  (作者单位:福建艺术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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