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记忆深处的生命复活
作者:沙家强
三、非经典文学的三个价值取向
当我们正式审视“非经典”文学的价值意义时,我们首先注意的是在经典前面的那个“非”字,这就像诸如后现代、后殖民、后工业等流行词汇前的“后”字样,这个“非”恰恰表征了“非经典”的属性,那就是对经典的否定和对抗,也就是说批判锋芒的彰显是“非经典”文学的显著身份特征。“非经典”文学以“差异”之态呈现于世,这种“差异”就是对中心对权威进行解构和批判,“非经典”以其本身断裂式的否定性美在否定和批判着霸权。呈现于现实生活中,经典从中心滑向边缘,非经典表现了对中心的逃离,追求一种“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也就是说,非经典文学处于中心之外的边缘,离中心距离较远,但可能离我们自己很近,并始终有着边缘的异端思想的存在。正如昆德拉《生活在别处》所隐喻的一样,在世俗的政治之外,非经典文学别辟生存空间,并以卑微和边缘的角度、按照边缘的文化来烛照堂皇正大的世界。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边缘”精神,就小说内部而言,“这种‘边缘’精神正是‘小说’”之‘小’的重要体现;也是‘小说’具备‘大气’的必要条件”。{6}在当代小说中,先锋文学或者“新写实主义”文学可以说是一种典型的融入“边缘”精神的小说,南帆先生就认为,“边缘”正是先锋小说的精髓,应当将先锋小说置于中国多种文化层面形成复杂的“光谱”之中考察,才能公正客观地发现其价值。他也坚信,先锋小说以其特有的姿态,不会在被“一系列经济派生出来的强势概念压抑之下完全消失”。{7}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边缘”的批判精神是“非经典”文学得以凸显张力的关键所在,也让文学版图始终丰富与富有弹性。
实质上,非经典文学这种批判的特质,正是暗示其富有韧性的生存特征,也就是说具有一种顽强的生存意识。“差异”追求的是异质体合理的生存空间。因为长期以来,“总体性”或“同一性”压制着个体的自由生长,致使本来是鲜活的生命个体始终是处于被遮蔽的状态,人也就被整合成“单面”的人,但作为个体内心始终有着冲破樊篱的冲动,反抗权威的压制就成为必然。在文学之外,非经典文学坚持一种疏远的姿态,为争取一片自己的生存空间顽强地抗争着,比如先锋小说作家秉持自己的创作理念,这恰恰暗示了另一种生存维度和价值体系,这正是“边缘”的政治无意识。不同特质的非经典文学的共存无疑会促进文学生态的良性延伸,各类文学得以众生平等地交融和激荡,文学的活力自然会呈现;另外一方面,在文学之内,非经典文学的“边缘”人物,小人物之中可能隐藏了某种活力——某种民间的独特力量。小人物常常拥有自己的价值观念,自己的生活方式。事实上,文学始终是小人物活跃的场域,小人物的被动、苦难或者茫然同样是历史的组成部分。文学常常是从“人”的意义上观察小人物,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这个小人物在顽强地活着。新写实主义认为“活着就有意义”,这里的精髓正在于此。
非经典文学以其顽强姿态获得一片自己的生存空间,它奉献给我们的是独特的新质,这种新质就是创造力,创造力是文学具有永恒性的关键所在。非经典文学不论是形式还是内容往往会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有的还具有强烈的陌生化效果,这就是活力。当我们常常关注解构主义对意义的阐释走向无终极可言时,实质上我们从中更应感受到的是解构后的创新能力,这种能力是以批判性的思维在对新领域进行探掘,从而会“延异”出新的精彩来。同样,非经典文学之所以具有创新的活力,关键原因在于它自身就有的“边缘”的批判特质,它往往消解传统,挑战权威,打破常规,给文学的生态增加更多的“异类”来,从而也彰显了它自身的“身份”特征,这样的文学无疑会给我们以惊喜。就像在茫茫群山中角落处,我们不经意间看到一株野百合花,它虽然没有牡丹耀眼,但仍然绽放出芳香,且同样具有生命力和执著地呵护着自己的存在,更为重要的是它会在我们一路采风中,给我们以惊讶和惬意。就先锋小说而言,南帆先生说“我对于先锋小说的兴趣恰恰在于它们的想像力和创造力。这种想像力与创造力体现于叙事之上”。{7}先锋小说家以其奇特的文学试验进行叙事革命,这无疑是一种文学上的创新性革命。类似先锋文学这样的非经典文学如今虽然可能遭到了冷遇,但因其创新的特质,它仍然是文学生态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它们会始终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让你挥之不去,其魅力同样会历久弥新。
四、关于非经典文学的辩证思考
然而,非经典文学重新从我们的记忆中走向前台,这里面临着日渐盛行的消费主义这样一个大语境。在消费主义盛行的社会,经济成为社会的主题词之后,商业、利润、资本、管理成为另一批显赫一时的强势概念重组了社会话语的光谱,与之相应的,欲望、身体、货币经由商业逻辑的运转堂皇登场,历史正在按部就班地转型,道德的颓败或者商品拜物教毋宁说是这种转型的附属品。另外,众多现代化的机械设备致使“文化工业”这个术语名副其实,传播媒介对于大众文化更为亲近与好感,娱乐唤起了感官,身体的快乐湮没了叙事革命可能产生的意义。这样,作为文化的非经典文学有的可能会缺乏深度,从而会走向世俗化甚至庸俗化,所以这里就有个限度问题:人文关怀和道德底线。作为文学不能缺乏对人的关怀,更不能丧失伦理道德,以低俗来讨取读者的欢心,这只能说是一种“毒害”。对人性、生存的终极探索和追问,对良知和社会责任的忠诚注视和履行,对人类审美理想的执著坚守和呵护,才是隐藏在文艺作品中的坚硬内核,它们隐秘地支持作品的结构,平衡作品内部各种关系,让作品辐射出美和力量来。所以,非经典文学要在人们的记忆中留下深深的印痕,这种“内核”是不可缺少的。也正因如此,非经典文学会像经典文学样成为人格的塑造、人类文明的正确牵引的一支重要生力军。
事实上,非经典文学往往以“边缘”的姿态出现,但并不是说这种“边缘”就是固定不变的,也就是说不存在本体化的“边缘”,“边缘”是流动的变化不居的,非经典文学就处于一个中心和边缘的关系网络之中,它有可能会成为一种“经典”或“精英”。因为,“中心”代表一种压迫和权力,“边缘”就代表被压迫和反抗,二者之间形成的张力会显露出一种新生的力量来。我们强调“边缘立场”,是为了秉持一种批判的反思的思维方式,来发现中心和主流话语背后被遮蔽和覆盖的看不见的东西,力图在主流之后看到一些新的东西,相信文学会以此走向开放多元和繁荣的未来。另外一方面,不管非经典文学如何革新,它潜在地会以经典文学为蓝本,仍然延续着的是一个民族古老的集体记忆,曾经的经典的影子会依然存在。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只要坚持文学的限度,非经典文学的底色就不会变,那么文学的核心的竞争力就不会减,只不过是在诸如网络、影视、博客等方面,文学的界面、载体、类型在不断地扩大而已。这一切无不说明,文学并未死去,文学广泛地潜入社会身体的各个角落,渐渐成为某种文化的肌理。
经典是历史淘汰的结果,即内容充实的过程。杰作是一个意义的“场”,杰作的标志之一就是源源不断地引出各种话题。或许,非经典文学由此也可能会生成出自己的“场”来,久留在我们的记忆之中……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1}[美]布鲁姆《西方的经典》参见王宁《超越后现代主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
{2}[德]阿多诺《否定辩证法》[M],张峰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年。
{3}[美]詹姆逊《后现代主义,或晚期资本主义的逻辑》参见王宁《超越后现代主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
{4}[美]宇文所安《追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往事再现》[M],郑学勤译,北京:三联书店,2004年。
{5}[美]简·雅各布斯《集体失忆的黑暗时代》[M],姚大钧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年。
{6}何永康主编《二十世纪中西小说比较学》[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
{7}南帆《本土的话语》[M],济南:山东友谊出版社,2005年,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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