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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一把小刀!一把两指宽、七寸长的小刀。然后,他看到一张熟悉的,像僵尸般的面孔。

  刀还是那把刀,人还是那个人。

  熟悉的刀,拿在熟悉的人手上,刀尖也指在刚才指过的老地方,老地方流出来的血,尚未完全凝结,新的血珠,又在泛冒。

  乌八脸孔发青,浑身战抖道:“弓爷……弓爷,我……我发誓,刚才说的,全都是真话,绝……绝……没有骗你……”

  弓无常点点头道:“用不着慌,我没有说你骗我。”

  乌八脸上稍稍恢复了一点血色,但一双眼,反睁得更大:“弓爷既然……”

  弓无常冷冷打断他的话头道:“听我说!”

  乌八忙道:“是!”

  弓无常道:“第一,你记住,老子姓弓,人喊弓无常。”

  乌八道:“是!”

  弓无常道:“第二,你记住,老子杀掉的人,比谁都多!”

  乌八道:“是!”

  弓无常道:“第三,你记住,老子能杀别人,就能杀你。”

  乌八道:“是!”

  弓无常道:“第四,你要特别记住,老子不止是现在能杀你,就算你离开了七星镇,无论你躲去什么地方,老子照样可找到你,拿这把刀慢慢捅你一个痛快!”

  乌八道:“是!”

  弓无常道:“都记住了没有?”

  乌八道:“都记住了!”

  弓无常收起小刀道:“现在限你三天之内,替老子找出黑鹰帮藏匿钱麻子的地方!找到了,重重有赏!找不到,一刀!现在起来,去吧!”

  夜幕缓垂,炊烟四起。

  乌八踯躅在逐渐昏暗的长街上,像一条夹着尾巴觅食的癞皮狗。

  他到哪里去找那个钱麻子呢?

  能去的地方,他都去过了。

  他不但没有听到一点关于钱麻子的消息,甚至连另外两个想求援的人,也好像突然失去了踪影。

  另外他想找的两个人,一个是钱如命,一个是白天星。

  如果三天之内,他找不到钱麻子,也许只有这两个人能够救他一条性命。

  但是,说也奇怪,老天爷好像故意为难似的,天天都在热窝里鬼混的钱如命和白天星,今天竟也不晓得去了什么地方。

  他问热窝里的伙计老萧,老萧说两人中午来过,只是一会儿又走了,至于两人去了哪里,老萧当然无法知道。

  接着,他又跑遍了热窝后院,艾胡子面店,莫瞎子饼店以及白天星住的地方,依然处处扑空。

  铁算盘钱如命的行踪难说得很,但他知道,白天星是不会高镇的。白天星又去了哪里呢?

  现在,乌八来到何寡妇店门口。

  店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光,同时隐隐传出蔡大爷和井老板等人的笑语声。

  乌八知道店里有场牌局。

  他没有进去。

  因为他清楚在何寡妇这里打牌的经常都是那些人,白天星并不嗜赌,就是想财,也在热窝,而绝不会跟井老板等人混在一起。

  乌八稍稍驻足犹豫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又继续向前走去。

  走向镇尾。

  没人黑暗。

  乌八其实错了。

  何寡妇这里也是他常来的地方,不论白天星在不在,他都该推开门朝里看看才对。

  大家全是熟人,探头打个招呼,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乌八真的这样做,他将会发觉,他刚才到处乱转,实在走的都是冤枉路。

  因为何寡妇店里此刻打牌的四个人,除了蔡大爷和井老板,另外两个人正是钱如命和白天星。

  没有人知道白天星为什么忽然想起要打牌。

  这浪子的心事,别人永远揣摸不透,同时也没有人愿意去伤这种无谓的脑筋。

  大家都听说这浪子昨晚发了一笔横财,身上现在怀着好几千两银子,知道这一点,就已足够了。

  赌钱,赌钱,赌的是钱。要赔钱不跟有钱的人赌,还跟谁赌?

  四个人打牌,两个人助阵。

  何寡妇坐在井老板凳头上,张弟则坐在白天星身后,何寡妇看得津津有味,张弟则无聊得直打呵欠。

  牌打得不算小,五个钱一胡,一个全荤或全素和下来,输赢总在两把银子左右,如非限制买庄,输赢更大。

  两圈牌下来,井老板一家大赢。

  白天星一牌没和,输了五百多。

  他偶尔回头,正好看到张弟在打呵欠,忍不住一拍桌子道:“蛤螟张口,一吐一斗,怪不得我要输钱了!去,去,坐远点去!”

  钱如命笑道:“张老弟,没有关系,我不信邪,坐到我这边来!”

  张弟站起来,摇摇头道:“谢谢,哪一边我也不坐,我要回去睡觉了!”

  何寡妇跟着站了起来,笑道:“阿弟,这玩艺儿最好不学,我们到后面厨房里去,你帮大姐搓汤圆,等会煮好了给大家宵夜。”

  井老板道:“替我多煮一点。”

  何寡妇拧了他一把道:“死鬼,你一赢钱,胃口总是特别好!”

  白天星道:“对,对,快去,快去,你这霉鬼一走,看你大师兄马上和给他们看!”

  何寡妇笑道:“不管怎么说,赌品要紧,像这样一输几个钱就乱找别人出气,看下次还有谁敢陪你玩?”

  她边说边拉着张弟道:“走,我们忙吃的去,不理这些赌鬼!”

  厨房里收拾得很干净,一盏菜油灯挂在墙壁上,灯光暗弱,已快熄灭。

  灯下放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搁着一只竹节,筛子里盛满了已经搓好的汤圆。

  张弟忍不住一咦道:“汤圆不是已经搓好了吗?”

  何寡妇掩上门,转过身来笑道:“骗他们的,我们来烧水,慢慢先煮了吃,请他们去等吧!”

  她开始坐在灶后矮凳上生火,张弟无事可做,只好站在灶旁看着。

  灶肚子火光闪动,映在何寡妇的脸上,慢慢泛起一抹浅红,宛若桃瓣,娇艳欲滴。

  张弟看着,看着,两颊忽然热了起来,一颗心也怦怦跳个不停。

  他一直觉得何寡妇比销魂娘子杨燕长得好看,如今他更觉得自己的看法不错;销魂娘子杨燕虽然看起来很美,但美得邪气,美得轻怫,美得冶荡,远不及何寡妇美得端庄、素净、自然。

  张弟正瞧得痴迷出神,何寡妇忽然抬头,拍拍那张矮凳子道:“阿弟,你坐过来,大姐有话想问你。”

  张弟实在不想走过去,因为那张凳子太矮也太短了,上面坐两个人,一定很挤,孤院无人,又值昏夜,男女之间哪能不避一点嫌疑?

  可是,他尽管心里这样想,一双脚却偏偏不听他的指挥。

  他终于慢慢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何寡妇转身,摸摸他的衣服道:“大姐做的这套衣服,还合身吧?”

  张弟张开口,第一个字没有能说得出来。

  他的喉头太干了。

  他狠狠咽了口口水,才结结巴巴地答了一句:“合……合身。”

  何寡妇又拉起他一只手道:“天气很快就凉下来了,过几天大姐再替你缝套棉的好过冬。”

  张弟低哑地道:“好……好的,谢谢大姐。”

  灶里烧的是稻草。

  稻草燃烧得很快,但火力却不强,而且必须不断加添,才能保持不熄灭。

  所以烧稻草的灶,灶后经常都得堆放很多稻草。

  但尽管堆得多,也只能烧个三天两天而已。

  他们不过说了几句话,灶里火已快要熄灭;何寡妇轻轻一噢,赶紧伸手去抓稻草。

  她抓的一把稻草,正好压在凳脚底下,她微微侧身,稍一使劲,凳子一歪,张弟第一个向后面倒去。

  她去拉他,没有拉住,也跟着倒了下去。

  有一半身子压在他身上。

  灶火熄灭了,只剩下余烬发出的一小片暗红色。

  张弟正想挣扎着坐起来,一条滑柔的手臂,忽然圈住了他的脖子。

  然后,一条大腿蛇一样地盘住了他的大腿,两片火热的嘴唇,密密而紧紧地压上了他的嘴唇。

  张弟感到一阵晕眩。

  他喘气,心狂跳,手足颤抖,浑身酥软,一点气力也使不出。

  何寡妇始终没说一句话。

  她也在喘息。

  有很多事情,只要有了开始,就绝无法停止下来,而且也不必要以言语表达。

  她很快地松开了他的腰带,然后又松开了她自己的。

  灶火全灭。

  另一股无形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张弟终于失去控制。

  两人终于熔为一体。

  第一次总是很快的。

  第一次也总像是生命一下完全流出了躯壳。

  第一次的时间虽然短暂,在记忆中的甜美,却藏得最深,也最长久。

  第一次虽然像是流出了全部的生命,但生命却往往因而更充实、更丰富、更完整、更具朝气和活力。

  也不知过去多久,张弟方如同从死亡中慢慢苏醒过来。

  极度的欢娱,当与死亡无异。

  像死亡一样短暂。

  像死亡一样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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