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　华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4期　　通俗文学-情爱小说

　　她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往那个女人的杯里倒酒。那黄色的瀑布倾泻而下，就有乳白色的珠杯里杯外地欢跳。那女人年轻、漂亮、端庄，和他的年龄相差很大。她正含笑地注视着他。还有那个小女孩，乖乖地端坐在他的怀里，胖胖的小手上擎着一只红通通的大烤虾。

　　阳光酒店也够得上四星级了。她是在这个酒店的大厅里发现这一幕的。酒店的星级越高，大厅的散客就越少。她就坐在他们对面的空位上等她的朋友。她无意中瞥见他们时，心就一阵狂跳。是他么？他又来本市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从看了那部凄美的爱情片子，十九岁的她就为片中那个主角对爱情的忠贞执着而感动，为那忧郁的眼神、那凄楚的笑容而动容，为“爱就是奉献”那句台词而震撼。从此，那眼神、那笑容在她心中定格成了一幅凄美的画面。那个执着而忧郁的演员也就成了影子，印在她羞涩的心里，挥不走也抹不去。

　　于是，她家里墙上到处都贴有那忧郁的眼神，那凄楚的笑容。每当晨曦初上，她对着那忧郁的眼神而起床，夜幕降临，她品着那凄楚的笑容而入眠。那部片子，也被她拷贝下来，在夜深人静时放上一放，她就用心去体味，去感受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她深知自己迷恋上他了。

　　那天，听说他们到本市拍外景，胆小的她竟独自徒步在半夜赶到了拍摄现场，为的是能看一眼他本人。现实中的他也是那么忠贞，那么执着，那么忧郁吗？

　　然而，她看到了一场意外。

　　摄制组在外影地不远处发生了车祸。包括他在内三个人受伤。他伤势最重，需要输血。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头炸裂一般。随着众人的脚步她来到医院。连打针都害怕的她竟对着粗粗的针管伸出了胳膊。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流着，她看到了那忧郁的眼神，那凄楚的笑容。别说是血，就是需要心、肝、肾，她想，她也会毫不犹豫献出的。此时，她深刻体会到那句台词的含义。她的心就生出了千丝柔情、万般牵挂。

　　尽管为他输了血，但还是没有见到他，这成了她的永久的遗憾。

　　今天终于看见你，她在心头说。她全身的细胞都被兴奋调动起来。

　　他和电影里的他差不许多，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还是那么细心、温和，对女人还是那么眷顾、呵护。他微笑地，不断地往女人的碗里夹着菜，还时不时地亲吻着怀里的小女孩。

　　她心里酸溜溜的。眼里有泪。你的伤好了么？她在心里问。眼睛定定地盯着他看，看他身上流动的自己的血。

　　他不忧郁，也不凄楚。她想。他很幸福，她说。她为自己的痴情而自嘲。尽管有些怅然，有些酸楚，但感受到他那家庭的和美氛围，她释然了。

　　她抖抖地拿出本子，过去请他签字。她真想说，你身上有我的血。不是为了让他感谢，只想让他多看自己一会儿。然而，她什么也没说。

　　“请您给我签个字，就签那句台词吧：爱就是奉献。”她说。

　　他抬头看她，有些惊异。“你认识我？”他问。她凄然地点了一下头。

　　他低头浅笑了一下，大手一挥，那句台词跃然纸上。

　　她精心地收好本子，默默地退了出来。只要他幸福就好。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的么？

　　她开始找对象了。她找男朋友也以他为榜样，她觉得他就像他的角色那样伟大、高尚和完美。她幻想着自己的家庭也要像他的家那样温馨和谐。

　　随着日月的交替，那种撕心的思念渐渐淡化，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温馨。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关注着他。他就像一尊不容玷污的雕像，珍藏在了她心灵的深处。

　　有一天，她无意中打开电视。那是一档子天伦之乐节目，介绍的都是影视明星家庭的故事。她被吸引在电视前，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希冀的是什么。

　　女主持微笑地向大家说道：“今天给大家介绍的是××老师的家庭。他的家庭是特殊的家庭。”

　　真的是他。她的心激动地狂跳。这时她才知道她还是在想念他，牵挂他。她想知道他那年轻的妻子是做什么的。

　　“××老师的妻子是个作家，写了许多有影响的剧本正在拍摄……”

　　原来如此。看得出那年轻女人是有气质。她自愧。她真羡慕他的家呀，珠联璧合的一对。

　　他出现了。令她震惊的是，他是推着轮椅走上来的。一个苍白、臃肿的中年女人，正瘫坐在轮椅里，对着观众幸福地笑。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她像被电击一样。

　　台上的他还是那么细心，那么温和。他轻轻地撩起那女人滑下的头发，别在她的耳后。他款款地、深情地说着什么……。

　　突然，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心扭曲搬地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