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桂明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4期　　通俗文学-荒诞小说

　　天快亮了，老枪睡不着，闲着无事，便提着猎枪去上山。

　　老枪虽称“老枪”，但不老，也不过四十，只因枪法准，才得此称号。

　　两天前，老枪本来很高兴，因为老婆一不小心生了个胖小子。没想到，老枪的老婆孩子多，像一次看过的露天电影那样，把胖小子裹了个被，被里塞了张写着生辰的纸条，就扔到外面去了。

　　老枪回来，见不到胖小子，便追问。老婆说了实话，老枪大发雷霆。

　　老婆说，家里有了九个孩子，粮食不够吃，再加一张口，怎么养？老枪觉得有理，不再说话，狠狠地抽了几口烟，觉得也是，九个孩子已够他呛了，再多一个，怎么熬？想着，想着……老枪昨晚整晚没睡着……

　　和往常一样，老枪到了山上，便去寻找猎物的踪迹。

　　不久，老枪发现了脚印，是野猪留下的。老枪没有循迹走，经验告诉他，这脚印不新鲜，猎到的可能性，不大。老枪又去找……

　　突然，老枪的眼睛一亮，睁得大大的，圆圆的，脸上有了笑意。原来老枪发现了狼的脚印，脚印清晰，不凌乱，显然很新鲜。而且可以断定，此狼刚走不久。

　　老枪检查了一遍上过弹药的枪，便小心地跟了上去。

　　果然，前面有一匹狼，一匹刚下过狼仔的母狼，从它肚下挂着的一排狼奶便知。老枪悄悄地埋伏起来，枪口瞄准了那匹狼。狼没看见老枪，依旧夹着尾巴在觅食。

　　“砰！”随着一声枪响，狼一个趔趄，倒下了。忽然又爬起来，拼命地逃。老枪的枪老，没来得及放二枪，上好了弹药，就飞快地追。老枪知道，狼的前腿中了弹，逃不远。可狼并没给老枪留下明显的血迹。老枪又知道，狼是一时逃得快，血溅得乱，加上天没大亮，所以暂时不好追。

　　天亮了，老枪还在围着几滴狼血在转，在找。

　　突然，老枪的眼睛又一亮，睁得大大的，圆圆的，比发现狼迹时睁得更大，更圆，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原来他发现了狼血，不是几滴狼血，是滴血成线的狼血。

　　老枪立即顺着血迹去追，不是找。

　　一会儿，老枪见到了那匹受伤的母狼，怔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圆圆的，比发现狼血时还要大，还要圆，脸上的笑容却荡然无存。原来他发现了狼窝，母狼正站在那里喂奶。

　　吃奶的，不是狼，是人，是老枪的胖小子！

　　胖小子正在贪婪地吃着奶，母狼正在痛苦地喂着奶。

　　狼前腿上的血在滴，狼奶头上的奶水也在滴……

　　狼，看见了老枪，眦着牙，露出两道凶光，欲向老枪扑来。但它不能，它伤得太重。它的两道凶光和冰冷的枪口相比，显得苍白，无力。

　　狼的前腿还在滴血，想必很疼。狼跪了下来，想必更疼。

　　跪下来的狼，眼神中写满了忧伤，无奈……像位垂死的将帅在向自己的仇敌祈求仁慈。

　　泪，充满了狼的双眸，簌簌地落了下来……

　　老枪的指甲掐进了肉，掐酸了心，血和泪也簌簌地落了下来……

　　老枪举起了枪。

　　“砰！”狼倒下了，老枪也差点倒下。

　　老枪明白，他只有开枪。如果不开枪，而去抱胖小子。狼会和他拼命的，它绝不会让老枪来接近胖小子和两只熟睡的狼仔，虽然它已奄奄一息。

　　老枪把狼扛下了山，埋了。

　　村民说，狼皮埋了太可惜了！老枪说，谁要扒出来，我一枪毙了他！

　　从此，没人再看过老枪拿过枪，虽然他要养十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