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卫平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3期　　通俗文学-爱情小说

　　多少年以前，女孩生活在一个很偏远闭塞的山村里。那里有女孩的初恋。其实那时候女孩的年龄并不大，但已情窦初开。女孩喜欢上了同村子的一个男孩。当然，男孩也喜欢她，这从男孩看女孩时那火辣辣的眼神里能明显地感觉出来。

　　是的，一开始，男孩和女孩的相恋，其实也就是眉目传情而已。女孩从男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团火焰——闪烁跳动的火焰！男孩从女孩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汪秋水——含情脉脉的秋水。

　　后来，男孩和女孩开始约会。约会的地点，大多是树林子里。约会的信号常常是这样发出的。女孩要去薅草了，便在人前有意无意地说，今天要到对门山上去薅草。当女孩背着草篮来到对门山上时，男孩准在这里砍柴。有时是男孩装作不经意地把要去砍柴的地方透露给女孩。当男孩砍了半捆柴时，女孩便会一边薅草一边哼着山歌出现在男孩附近。

　　男孩和女孩就这样在林子里约会。静谧悠远的林子里，确实是约会的好地方。凭一般人的想像，在这样的地方约会，可以发生多少浪漫缱绻的故事啊！

　　——然而没有。男孩女孩相恋的那个时代和生活的那个山村，都是挺保守挺封建的。男孩女孩约会的内容，往往就是双方静静地注视着对方，轻轻说一些其实与爱情无关的话。两人最为亲密的接触，也就是肩并肩地在草坪上坐一会儿。

　　男孩心里有一个最大的奢望——男孩想抱一下女孩。其实女孩也渴望男孩拥抱她。可是这中间就像隔着一层纸，谁都没有办法捅穿。

　　有一回，男孩女孩在林子里约会时，看到树枝上挂了几串野葡萄，黑黑的熟透了，诱得人直流口水。可是女孩没那么高，够不着。

　　男孩说：“我有办法。”

　　女孩问：“什么办法？”

　　男孩说：“我抱起你不就摘得到了吗？”

　　女孩高兴地说：“好啊！”可女孩马上醒悟过来，女孩说：“那你不是要抱我了吗？你现在怎么能抱我呢？”

　　女孩的言下之意是说，只有等到结婚后，男孩才可以抱她。

　　说到底男孩也是一个腼腆的人。他不知道女孩的嘴里虽然这样说，其实心里是多么热切地盼望他不顾一切地去抱她呀！

　　好在男孩是个很聪明的人。当他们又一次在林子里相会时，男孩告诉女孩，说现在山外面的城里女人，都时兴量“三围”。

　　男孩说，你的身材这么好，肯定是标准的“三围”呢。

　　女孩被男孩说得眼睛一眨一眨的，她觉得男孩的说法挺新鲜。

　　绕了几个弯子，男孩终于说到了正题上。男孩说：“要不我给你量一下三围吧。”

　　女孩说：“好呀！不过拿什么量呢？这里又没有尺子。”

　　男孩张开了双臂，男孩说：“我的手臂就是一把尺子，保证量得又好又准。”

　　女孩抿嘴笑了。女孩知道了男孩的阴谋。女孩说：“那你不是又要抱我了吗？你现在怎么能抱我呢！”

　　男孩女孩都渴望相互拥抱，却又一直无法拥抱。这份感觉，包含着初恋时多少甜蜜与幸福！

　　男孩女孩又一次在林子里约会了。他俩仍然只是面对面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真正重要的话，他们是用眼睛说的。当他们深情地对视时，男孩突然惊叫一声：“哎呀，你肩上有条毛毛虫！”

　　刹那间，女孩吓得尖叫一声，闪电般地扑进了男孩怀里。这是一种生理本能吧，根本顾不上细想，女孩只想扑到男孩身上，让他弄掉肩上那可怕的毛毛虫。

　　男孩紧紧地抱住了女孩，仿佛抱住了全世界的美丽！

　　女孩紧紧地抱住男孩，仿佛抱住了一生一世的幸福！

　　男孩女孩人生中第一次初恋的拥抱，竟是一条毛毛虫促成的！其实，女孩肩上哪有什么毛毛虫？根本没有！那只是男孩的一个谎言。这个谎言，不知是男孩长时间处心积虑想出来的呢，还是一时的灵光乍现，无从得知。

　　多少年以后，女孩孤身一人到城里闯荡生活，做过发廊女，当过坐台小姐，后来傍上一大款。一次，大款带女孩去旅游，走在风景区的树林里，大款突然冲女孩惊叫一声：“哎呀，你肩上有条毛毛虫！”

　　女孩吓得尖叫起来。但这一次，女孩没有扑向大款怀里，而是飞快地取出一张餐巾纸，小心翼翼地把毛毛虫从肩上抹掉。

　　几分钟解除了危险。可女孩接着“呼”地一声蹲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脸。

　　“你肩上有条毛毛虫！”一句同样的惊叫声，蓦地穿透了多少年的时光隧道，直击女孩近乎麻木的心灵世界！这世上，还会有谁像曾经的男孩那样，小心翼翼地呵护一个女人敏感的情怀呢？

　　大款站在一边说：“怎么啦？一条毛毛虫就把你吓得站不起来了！”

　　这时候，从女孩的指缝间，传出了“嘤嘤”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