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岳　勇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3期　　通俗文学-讽刺小说

　　局里新分来一个大学生，叫小何，在人事科任副科长。

　　小何刚来时，局里分管人事的郝副局长有点瞧不起他，不就是一个大学生吗？刚进机关就做副科长，他凭什么？后来他从市委办公室一个同学口中得知小何原来是马市长的内侄，这才对小何刮目相看起来。

　　局里的钟局长明年就到年龄该退休了，下面三个副局长之中谁来顶替他的位置，还要等市里的通知。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如果能攀上马市长这一层关系，何愁仕途不会一帆风顺？

　　想明白这点之后，小何便成了郝副局长眼中的一座桥梁，一座走近马市长、通向局长宝座的桥梁。所以，小何在郝副局长心目中的分量也渐渐沉重起来。

　　在以后的日子里，郝副局长有事没事总喜欢到人事科坐坐，跟小何聊聊天，谈谈心，拍拍他的肩膀说些年轻人好好干之类的话，显得很关心很器重的样子。

　　再往后，郝副局长无论是上山下乡，还是出差省内外，都不忘把小何带在身边，傻瓜都看得出是要重点栽培他了。日子长了，两人的关系也便渐渐亲近起来。

　　郝副局长觉得是自己该有进一步行动的时候了。一天，他和小何下乡时，看见小何在乡下的石头路上崴了一下脚，皮鞋也被划破了一条口子。郝副局长觉得机会来了。回到家后，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皮鞋，这可是一双真正的鳄鱼皮鞋，是他在深圳做生意的妻弟从香港特意买回来送给他的，据说花了三千多元港币呢。这么高档的皮鞋他一直留着舍不得穿，想不到现在竟然派上了大用场。

　　第二天上班，他把小何叫进办公室，关上门，拎出这双款式新颖的高档皮鞋，递到他面前和颜悦色地说：“小何呀，昨天我看见你的皮鞋划破了，正好我家里有一双新皮鞋，是一个亲戚送的，款式太新潮了，只适合你这种年轻人穿，送给你吧。”

　　小何怔了一下，看着他，双手有点不知所措地往外推着。郝副局长一把将鞋塞到他手里。

　　“你就别推了，人多眼杂，被人看见多不好。”

　　边说边朝他眨眨眼睛，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小何犹豫一下，红着脸，接下了顶头上司的这份厚礼。就在他拎着皮鞋准备转身离去时，郝副局长忽然话外有话地说：“小何呀，要是见了你叔叔马市长，别忘了代我向他问声好！”

　　小何点头说：“一定，一定。”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郝副局长坐在沙发上，脸上荡漾起会心的笑容。

　　几天后，郝副局长到市府礼堂开会，正巧碰见了马市长。马市长见了他，主动迎上来，握住他的手笑容可掬地说：“老郝呀，小侄在你手下工作，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郝副市长忙说：“哪里哪里，小何这个年轻人方方面面都不错，工作上是我的得力助手，局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一直空着，我正打算提名让他顶上去呢。”

　　马市长哈哈一笑，继而又摇头正色道：“哎，我说老郝，做领导的关心下属提拔下属这是对的，可你也不能对他另眼相看嘛！比方说送高档皮鞋这样的事，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喔！”

　　郝副局长心领神会，点头应道：“那是！那是！”

　　开完会回来的路上，郝副局长心想看马市长今天对自己的态度，想必小何在他面前替自己美言了不少，看来这双鳄鱼皮鞋没有白送呀！想到这里，顿觉神清气爽，前途一片光明。

　　半个月后，机构改革的劲风吹了下来。按照有关规定，局里只能“一正两副”（一个正局长，两个副局长），所以三个副局长当中便注定要退下去一个。

　　因为市委市府有不少熟人，再加上马市长这一层关系，所以郝副局长高枕无忧，根本不为自己的前程担心。那也是，在他看来，连局长的宝座都快归他了，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二十多天以后，上面的通知下来了，结果让郝副局长大跌眼镜，因为内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郝副局长退休回家后，几天都没回过神来，既垂头丧气又百思不得其解，老是捉摸着一个问题：难道我那双几千块的鳄鱼皮鞋就白送了？

　　老婆是个细心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就问他：“小何穿多大的鞋呀？”

　　郝副局长想了想说：“年轻人脚板大，少说也有四十码吧。”

　　老婆一拍大腿说：“这不结了，你的脚才多大？三十九码。你这是摆明了给马市长的侄儿小鞋穿，人家能饶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