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智慧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6期　　通俗文学-乡土小说

　　世事真难预料，一个１４岁还尿床、１７岁还是鼻涕横流的山里娃，二十年后居然会成为市里的高级干部，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惊讶。随之而来的是，在家务农养猪、只会给猪打针的大哥就被调进市里的防疫部门工作，只签到不坐班，到月底照样支取工资。我们村巴掌大小，真正是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

　　面对这只“金凤凰”，村主任动开了脑筋，我们村一直未脱贫，如今出了个有本事的大官，就不能为乡亲们办点事儿？没想到这位姓贾的干部还真给面子，村主任只跑了两趟，捎了些家乡的小米绿豆，事儿就成了。在贾干部的关心和支持下，往村里通了一条白亮的水泥路。下雨天，人们也不用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叫苦连天了。每年，农家里的粮食柿子都运到城里换成了钞票，乐煞了一村子人。大家都把感激写在脸上。

　　不久，农村合作医疗工作开展起来，贾干部特意回了一趟老家，还拿出２０００元捐助给了村医李大脚。李大脚的院子立即成了村里人们关注的焦点，加了一个门楼，威武气派。让这个也给猪看病的李大脚感激涕零，一个劲儿地表态，说我一定把村里的乡亲们记在心里，落实在行动上。

　　后来，贾干部把老家的旧房子翻盖了一下。老少爷们念其恩情，纷纷赶去，扛石头砌砖……那场面之壮观之热闹都赶上过年了。新居落成，还在楼梯和房顶都安上了围栏，足有一人多高，银白锃亮，阳光下闪闪发光。大家围住他家的房子啧啧称赞，都说这才像个当官的家。

　　这天清早，人们刚刚起床，贾干部他爹就在街上嚷嚷开了，说是有贼昨夜把围栏豁开了口，潜进来偷走了窗台上的一双好皮鞋。村主任闻讯火速赶来，对贾老爹拍着胸脯，说一定会尽快破案，把凶手缉拿归案。贾老爹不依，就给儿子打了电话，贾干部问：咱家的狗叫了没有？他爹说没听到。贾干部急了：狗没叫说明了啥？说明了是熟人干的，千万别报警，得注意影响。贾干部把“影响”二字音儿拖得老长，贾老爹似懂非懂。他从屋里踱出来，朝院子里傻愣着的村主任说：三条大狼狗没有叫，怕是自己人干的。村主任说无论如何都得给您讨个公道，贾干部是咱村的大恩人呐！不过，村主任也挺感纳闷，贾干部会惹上谁呢？

　　第二夜，村主任就带领村里的联防队亲自蹲点监守，发誓必要擒住偷鞋贼而后快。１２点刚过，就见一个黑影猫似的从房后的树上来，在一个树杈坐稳掏出一个钳子钳了几下，又从后腰抽出铁棍撬了几下，就有个口钻了进去。村主任暗自思忖，这个贼胆子恁大，一天不隔又来偷。一干人看得真切，村主任大喝一声，几个人一拥而上，把钻进半截身子的贼摁在房顶上，接着一阵拳打脚踢，拉下来到灯底下一看，全都傻眼了。那贼不是别人，是贾干部的小舅子阿强。

　　村主任支支吾吾地问：阿强，看你平时挺老实，啥时做贼，还学会偷东西了？

　　阿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口中振振有辞：咋了？我就是要给我姐夫提个醒，怕他把事做绝，他为啥只把路修到他自己家门口，为啥暗中交代李大脚要特别照顾他爹娘，为啥要在屋顶安个铁栅栏，防谁呢？一连串的发问击得众人无言以对。阿强又盯紧村主任说，我知道他肚里有几个弯弯绕，就是再多养几条狗也没用。村主任感到脸火辣辣地烫。听着阿强义正词严的一席话，有人悄悄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此刻，贾老爹正躲在屋里给儿子打电话，一个劲儿地埋怨：儿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要瞧不起你那小舅子了，他好歹不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