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峰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12期　　通俗文学-超短不说

　　快四十岁的人了，老开还是光棍一条。

　　父母死得早，老开跟哥哥一起过。嫂子娶进门，老开就只得另立门户了。

　　老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里没个拾掇照应的，自然攒不下啥家底。

　　老开也相过几次亲，女方不是嫌他家穷就是嫌他的懒和脏。

　　老开其实不懒，只是给自家干活没劲。村子里的半边户多，老开常常上门去照应，劈柴担厩肥之类的重活，他揽着干。

　　老开帮人家出大力流大汗地干活，还很懂得避嫌。他从不在没有男主人的人家里吃一顿饭。女人们都觉得过意不去，总想感谢感谢他。老开就说，你要真谢我，就给我纳双鞋垫儿吧。

　　女人千针万线地纳，老开看女人飞针走线十二分女人味，心里就泛起层层涟漪。老开接过女人递过来的鞋垫儿时，手总要莫名其妙地抖。

　　没人知道老开有多少双鞋垫儿，但细心的女人们都发现，老开下地干活时，脱在田埂上的鞋里油黑油黑的，并没有鞋垫。

　　有一回，王二嫂给老开还锅盖，她推开老开家那吱呀的门，看见老开正捧了一双鞋垫儿在鼻子底下尽情地嗅。

　　老开面红耳赤，嗫嚅了半天，没憋出一句囫囵话来。

　　往后，就没有女人再喊老开干活了，老开整日恹恹的，没点精神头。

　　没多久，老开患上了病，全身浮肿。村医说，这是尿毒症，没啥治头了。

　　老开默默地咽了气。队上给他张罗后事，人们从老开的床铺板底下翻出了满满一箩筐鞋垫儿。

　　上年纪的人叹息说，这苦崽，真是造孽啊！这些东西，就都烧给他吧。

　　烧鞋垫的时候，许多女人都远远近近地看。

　　没有人哭天抢地，只有一些唏嘘在女人们的喉咙间低回。鞋垫儿上腾起的火焰，在青色的天空中拖了一条乌黑乌黑的烟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