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隐喻：生成语言学术语的孵化器
作者：谭晓平
的过程。如“随迁(pied—piping)”便是通过一个童话来进行隐喻的。这个名称原指一群耗子跟随花衣魔笛手离开哈默尔恩市。它用来隐喻派生如下一类句子时涉及的变化过程：“To whom did you turn for help?”(你向谁寻求帮助?)，其中介词跟随WH一名词短语宾语非强制性地移至小句开头位置。该术语择取了“耗子跟随笛手”与“介词跟随WH一名词短语宾语”这一相似点，阐述形象，表达准确。再如“WH孤岛(WH—island)，’，在生成语言学里，是指以WH一短语起头的结构。这种结构如同一个孤岛，其中的任何一个成分都不能和外面的成分发生转换关系。生成学派将这些特定的结构隐喻为与外界不能连通的“孤岛”。该术语选择了“孤岛与外界相互隔绝”与“以WH一短语起头的从句与主句不能连通”这一相似点，立意新颖，表达贴切。
最后，隐喻是构造与理解抽象概念的得力助手。生成语言学中有许多抽象、艰深的概念，但无形的、难以理解的、复杂的抽象概念的概念化植根于我们对有形的、为人熟知的、简单的具体概念的把握，于是生成学派就借助易于理解的对象作为形成难以理喻的复杂现象的概念的起点。例如为了用形式手段标记一个组构成分在派生过程中通过转换移至另一位置前所占据的位置，乔姆斯基引入“语迹(trace)”概念，用人们熟悉的漫步沙滩必留下足迹的现象来说明“一个词语从x位置移到Y位置后，在原来的x位置上留下一个痕迹”这一抽象的语法假设。该术语为生成学派解决复杂多样的句法问题、进行合理推理和假设提供了基础，并能帮助人们从熟悉的隐喻载体——“足迹”出发，逐步印证假设，从而接近并最终理解这一全新的设想。生成学派还常常通过隐喻将晦涩难懂的术语转化为通俗易懂的术语。众所周知，生成语言学中有许多深奥的专业术语。随着生成语言学普及程度的提高，生成学派往往将那些看起来神乎其神的词语做出修改。例如，表层结构限制(surface structure constraint)被改称为鉴别式(filter)。“filter”直译是“过滤器”，意思是所有从S-结构出来的句子都必须由过滤器筛选一遍，让合格的表达式滤过，把不合格的挡住。比起“表层结构限制”，“过滤器”这一隐喻说法显然更通俗易懂、生动简练。
生成语言学隐喻性术语并非个别地、随意地制造出来的，它们大都具有系统性，或互相依赖，或互相对立，形成某种结构化的隐喻群。如上文提及的“随迁(pied—piping)”即与“流落(stranding)”相对立，后者指介词留在原处不移走，如“Who did youturn to for help?”(你向谁寻求帮助?)。又如生成学派常在家庭隐喻框架内讨论节点。一个节点如直接统制另一个节点，就称作“母节点”；受统制的节点是“子节点”；如果两个节点直接受同一节点统制，它们是“姐妹节点”。一个节点在派生过程中与其母节点分离，就说它成了“孤儿节点”。再如句法成分移动之后，会与留在原始位置上的“语迹”形成一条“语链(chain)”，移动的目的地为“链头”，而移动的出发点则为“链尾”；移动之时，可能会遇到一些不可逾越的障碍——“语障(bartier)”。
与其他语言学流派术语相比，生成语言学术语无疑具有来源的多学科性。语言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现象。语言学研究历来就与多种学科有联系，生成语言学更是与人工智能、认知科学、信息科学等当代热门学科关系密切，其研究无论是在方法论上，还是在具体的理论观点上，都从其他学科借鉴了许多有益的东西。如前所述，生成语言学在不同发展阶段通过隐喻化从其他学科借用或引进了诸多术语，这是生成语言学隐喻性术语的一个突出特征。
生成语言学的显著特点之一是对语法术语的不断更新，但通过隐喻方式而产生或创造的术语却持久使用，成为生成学派乃至语言学界的共有财产。在语言学面临“无穷尽的术语泛滥”和生成语言学因自身理论模型更替而导致术语增删之时，一些隐喻性术语却沿用至今。如深层结构已成为生成语言学重要的理论术语，虽然在不同的理论背景上也称作D－结构，但时至今日，它仍被语言学界广泛引用，甚至被借用到建筑学研究之中。又如直观易懂的树形图(tree diagram)已成为形式句法分析的典范，次树(sub—tree)、树构架(tree geometry)、局部树(10caltree)等相关术语给人常用常新的感觉。语言研究对象本身具有边界模糊性与流动性，隐喻性术语对此具有强于一般术语的兼容性，有助于生成学派凭借已知和未知的模糊相似性使变化多端的语言现象变得有序，这是隐喻性术语得以持久使用的重要原因。另外，隐喻性术语可能具有模糊性或不确定性，但生成学派常以修改其定义的方式使其适应概念范围或者内容的变化，因此用作指称概念的隐喻性术语名称可依旧沿用。
乔姆斯基早期曾提出，从联想——习性的观点(associationist—habit)来看，用隐喻表达的理论，将因其伪装而引入歧途。也许是作为补救，既贬低隐喻又使用隐喻的生成学派在形式理论的构建过程中使用隐喻性术语之时，往往要做出明确的、严格的定义。随着研究的深入，还将不断修正定义，因此定义过程成为对语言本质探索的重要组成部分。如在使用隐喻性质的术语“格位过滤器”时，生成学派就给予了概括性很强的明确解释：
★NP if NP has Phonetic content and has no case．(★NP，如果有词汇形式但是没有得到格位指派)
从“格位过滤器”的定义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它是指一个名词短语NP有词汇形式但是没有得到格位指派就不合法这一语法原则。
隐喻为生成学派提供了必要的命名方式和一种看待语言世界的角度。虽然不能将该学派的种种新发现以及整个理论框架的建构完全归功于隐喻，但隐喻在生成学派思维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显而易见。如果没有隐喻性思维，也许高度抽象化的生成浯言学不会像现在这样发展迅速，在各种语法理论中影响始终居于首位。不容置疑，隐喻也有其弊端。如很多人批评乔姆斯基的语言获得机制理论过分地强调语言的心理现象，掩盖了语言的社会性的一面，不能揭示语言事实的全貌。再如某些过于直观、形象的隐喻有时会误导人们以为找到了真正的解答。但我们不要忽视这个事实：即生成学派使用隐喻性的概念与术语，不但可以避免绝对等义问题，也可留出修正和改进理论的余地。在生成学派不断修改和完善自己的理论的过程中，隐喻始终是探索、描写、认知和解释语言现象的有力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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