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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她坐到餐桌前,请马西莫给她一副碗筷,然后她闷闷地吃了半碗,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心血却还是再度遭到践踏。

  从前,她煮给阿嬷吃的时候,阿嬷总是吃得笑呵呵,直夸她手艺比总铺师还了得,以后一定可以开餐厅。

  登时之间,她想起了被用的那个晚上,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独自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色,心里却苦涩得令人眼热鼻酸。

  原来如此啊……

  其实,不是刘记的饭菜难吃,是她的心情毁了味蕾。

  她放下碗筷,没有胃口了,抬头打起精神,问了一旁的马西莫愿不愿意一起用餐。

  这次对方却委婉地拒绝。

  她愣了一下,大概是不知不觉露出受到重创的表情,马西莫连忙解释。

  “小姐,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是先生不许我们这样做。”

  听了,她更不解了。

  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自己不想吃却又不许别人碰,真是有够扭曲的个性。

  “外面的两位大哥也不能?”

  马西莫没有回答,只是微笑,但那已经给了她答案。

  离开了卡罗的住处,她在地铁上,不断地思考这件事。

  她不得不怀疑,对方根本不是真的想吃台菜、也不见得喜欢台菜,单纯只是为了去年七夕的事情而存心整她。

  思及此,她突然有一种无法遏止的无力感。

  那就好像被某个教授盯上了,论文一再被退回,即使明知重写了也还是会被退回,但她却不能反抗,只能硬着头皮写过一篇又一篇。

  唉。

  她轻叹了口气,疲劳感瞬间排山倒海而来,或许是有些困了,反正还有几站的时间,她阖上双眼,决定打吨个几分钟。

  她毫无察觉,有两双眼睛正盯着她打量,就在车厢的另一端。

  孙蓓旧作了一个恶梦,很可怕的恶梦。

  她梦见她像往常一样,六点四十分起床,然后冲了个澡、煮了咖啡、烤了吐司,接着电视里插播了一则新闻。

  新闻的大意是——有人在码头边发现了一具女浮尸,死者是一名亚洲人,大约二十岁左右,身上有多处伤痕,疑似生前受到极度的凌虐。

  那则新闻让她心惊胆颤。

  而偏偏这时候,有人按了门铃,她匆匆应门,门外是两名穿着制服的员警,她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但大致上的意思是要她去现场认尸。

  她哭了,一路上都在哭。

  直到她抵达码头边,看见一块白布横在那儿,她知道底下盖的是尸体,她没有勇气去掀开它。

  她知道必须去掀开它,可是就是办不到。

  然后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眼手机画面,是丽珣的父母从台湾打来的。

  她如何能接听?她如何能跟对方交代这一切?

  于是她就这么紧紧握着手机、瞪着它,任由剌耳的铃音一直响、一直响、一直响……

  孙宿宿猛地惊醒。

  是闹钟,停在六点四十五分的地方,在她床头柜上拚命响个不停。

  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恶梦之后,她松了口气,伸手拍了闹钟一下,室内终于回归宁静……

  不,应该说是死寂。

  从前,她总是扮演先起床的那个角色,然后待她刷牙梳洗完毕之后,再来想尽办法把赖在床上不肯醒来的丽珣给拽下床。

  这时候丽珣就会开始哀嚎、惨叫、乞求自己多给她十分钟,因为她昨天不小心看影集看到三点、跟谁谁谁讲电话讲太晚、半夜醒来拉肚子拉了两小时、对面夫妻吵架吵得她睡不好、隔壁情侣做爱太大声所以干扰了她的睡眠……

  停。

  她断然制止自己再去回想那些吵吵闹闹却令她怀念的记忆。

  事到如今,除了相信卡罗那个男人之外,她没有太多选择。于是她下了床,迅速冲个澡,烤了两片吐司充当早餐之后,匆匆离开家门。

  先前为了春节而向学校请的六天假,在昨天就结束了。

  所以她今天必须去学校。就算她再怎么烦心、全身上下再怎么酸痛,她还是得去学校。

  站在公车站牌底下,她又开始心烦。

  因为肯定会有人问她——苏丽珣呢?她怎么没来学校?她去了哪里?她还在台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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