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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来不及逃走,伍馡也干脆地放弃,双手抱头、身子蜷缩成球,任由人打骂。

  进来的妇人疯了似地对她又踢又踹。

  她一声不吭,直到妇人将她踢飞出去,撞到墙壁,再软软地滑下。神思倏地恍惚,她感觉一股濡湿沿着额头滑落鼻尖,瞬间,她眼前被染成了一片鲜红。

  逃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被捉到了吗?这一刹那,她想到了死亡。

  但奇异地,她并不觉得不甘、害怕,她只是哀伤,死了就再也看不见君问晑了。

  听不到他喊她“小野猫”时的宠溺、见不着他为她剔鱼刺的体贴、感觉不到他哄她时的温柔,他……他们将就此永别……

  不知为何,这让伍馡感到无比恐惧,比死亡更可怕。

  她不要离开君问晑。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反抗了,捡起地上的破酒瓶子朝着妇人扔过去,试图逼退她,但可惜没奶中。

  而这举动却将妇人给惹火了。“你找死!”她随手捉起一张椅子就想打下。

  眼看着伍都性命危在日一夕。

  适时,一个惊呼声响起。

  “哇,有冰沙耶!这么热的天气吃冰最好了。”男人的声音清朗又响亮,刹那间似柄光刃,轻而易举划破周遭阴暗的迷思。

  妇人狂乱的眸子出现一瞬间的清醒,她看看自己的手,又望了望一身是伤的伍馡,血色自脸上褪尽。

  “我……我到底做了什么……”逃也似地,她掩面奔出饭厅。

  同一时刻,君问晑冲出厨房,来到伍馡身旁。“你怎么样上她抖颤不停的身躯让他一颗心纠结成团。‘别怕,我立刻叫管家小姐来帮你治疗。’

  他伸出手,正想抱起她,但她尚未挣脱被打的阴影,无意识地闪了一下。

  很小很小的动作,却让他蓦然一怔,似乎,他们好不容易才拉近的距离又因刚才的事而拉远了。

  ‘小野猫。’他轻柔地唤她。

  她紧闭的眼睫几不可见地煽了两下,然后缓缓张开,看到他,眸底立刻涨满水雾。

  他心房一紧,下意识脱口道出:‘跟我走吧!’他再也受不了见她身上出现更多的伤痕。‘到我家来跟我一起住好不好?’他对她伸出了手。

  她一愣,呆呆地望着他。

  ‘我会照顾你的,而且我保证,我的心永远不变。’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许久,默默地等着她的响应。

  这一刻,时间彷佛停止了,他们四眼对望,她的诧异迎着他的温柔。

  他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信任他,但他不想放弃,任手臂停摆在半空中因酸麻而抖颤不已;他的坚持始终如一。

  良久之后,静止的时间缓缓流动了。

  她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抬了起来,才想迭上他的手,却又无力地垂下。

  ‘你答应了。’他及时捉住她,将她带进怀里。

  她挣扎了会儿,终在他的安抚下平静下来,呜咽啜泣逸出齿缝。

  又能看见他了,真好,刚刚,她一直一直想着他啊!

  想他的好、想他的温柔、想他的体贴……她想,这辈子再也遇不到比君问晑对她更好的人了。

  所以当他要求她跟他走时,她答应了;对象是他,她愿意赌,即便赌错了,有这一段美好时光做基准,她也觉得是赢。

  因为是他,君问晑。

  满心满眼刻划的都是他,连伍馡自己都没发觉,她那小巧的唇瓣正轻轻地蠕动着,仿真出念他名字的唇形。

  ‘君、间、晑——’

  其实饭厅里发生的事,君问晑看得一清二楚。

  初始,他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位一局贵典雅的伍夫人怎么可能就是经年累月虐待伍馡的人?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伍馡被打得全身是伤,他再也忍不住,正想冲出去救人时——

  ‘慢着。’杨芷馨突然出现挡住他,将他拖出厨房。

  ‘你早知道的对不对?虐待小馡的就是她母亲。’君问晑质问。

  ‘这位伍夫人并非伍馡的亲生母亲。’她冷着声说。

  ‘什么?’难不成其中另有内情?

  杨芷馨无奈地道:‘蝶园的由来你知道吧?’

  ‘是伍家老爷为了他最心爱的妻子,孟宇蝶而建的。’

  ‘孟宇蝶就是为了生伍馡才难产死的。当时,伍家老爷痛不欲生,几次欲随妻而去,自然也管不到新生的女儿和公司。’眼望这偌大的宅邸,回想府里成串的悲剧,杨芷馨也分不清这其中究竟谁对谁错?‘而现任的伍夫人则是那时老爷子的秘书,她在老爷子最痛苦的时候,一肩挑起伍氏企业和伍家所有问题。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现在你看到的一片繁华。’

  ‘即使如此,她也不能虐待前妻子女啊!’

  ‘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伍夫人很爱老爷子,老爷子丧妻,镇日流连酒乡,数次将她误认为孟宇蝶强占她的身子,她也都认了,一心想着只要能留在心爱男人的身边,她什么都不在乎。她没名没分地跟着老爷子一年,为他做牛做马,最后才因伍瑛的出生,两人草草入了籍,连场象样的婚礼都没有,外人笑她是地下夫人,她也不在意;而这全是为了老爷子。’

  ‘她既无悔,又为何要虐待伍馡?’

  ‘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曾经很疼爱伍馡。你也知道伍馡很喜欢窝在日光室里,那是因为小时候伍夫人总抱着她和伍瑛在里头说故事、玩游戏的缘故。’

  ‘这对伍馡不是更残忍?’日日缅怀着不可能回来的甜蜜时光、再对照目前的悲凄,伍馡才几岁,却得承担这许多?

  ‘你只晓得关心伍馡,那伍夫人的痛谁能懂?’杨芷馨胀红着脸。‘你可知伍氏企业现今的主事者是谁?’

  ‘不是伍老爷子吗?’

  杨芷馨冷嗤一声。‘那家伙早酗酒喝成空壳子一具了。他神智不清,镇日喝得醉醺醺地,却还能在伍馡六岁生日那年,抱着女儿猛喊孟宇蝶的名字。你说,伍夫人能不崩溃吗?’

  君问晑说不出话来,这是一段怎生悲哀的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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